沈老夫人铁青着脸道:“能如何,她既开口要,你能不给么?”范氏也顾不得失态,忍不住痛哭流涕:“便是将家底掏空,一时间也凑不出那许多财帛与她……当年那些钱财也不是我们一方花用的,长房和四房难道不曾沾光么?如今却要我们一力承担……”沈老夫人怒诃道:“莫再多言,回去先查账目,缺的我出梯己补上!”范氏等的便是这句话,虽然头顶仍旧一片愁云惨雾,但至少有婆母兜着,他们不至于倾家荡产。送走了祖母和二伯母,沈宜秋有些提不起劲,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每回见完沈家人,她总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与曾经最重要的亲人反目,真正无动于衷谈何容易。她屏退了宫人,在侧殿中怔怔地坐了会儿,不觉间半碗茶已经放凉。沈宜秋回过神来,将冷茶一饮而尽,冰凉苦涩的茶汤滑入她喉间,像是一股冷泉浇在她心头。她放下茶碗站起身,想去东轩看会儿书,平日看来妙趣横生的传奇,眼下却是索然无味。她只得撂下书,披上氅衣,一个人去后园中走了一会儿。也不知是饮了冷茶还是吹了冷风,到了傍晚,喉咙便开始发涩发痒。尉迟越从太极宫回来,便发觉沈宜秋的声音瓮瓮的。沈宜秋掩嘴咳嗽两声,敛衽向他行礼:“请殿下恕罪,妾似是染了风寒,不便伺候殿下。”尉迟越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边,不等她回过神来,一个温暖的手掌已经扣到了她额头上。太子蹙着眉摸了一会儿,也说不上来她有没有发热,便即叫人去请陶奉御,又张罗人去传膳,全无要走的意思。沈宜秋只得道:“还请殿下移驾,以免过了病气。”尉迟越“啧”了一声:“你这点病气能过给谁。”他顿了顿道:“你就是身子骨太弱了,这才容易染上风寒,孤每日习武不辍,何曾染过风寒。待你病好了,也别睡懒觉了,跟着孤一起习武。”往事沈宜秋重生以来算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遇上什么坎都能云淡风轻地面对,闻听此言,第一回从心底生出恐惧来。她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勉强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殿下说笑了……”尉迟越说这话丝毫不存促狭之心,他是真心以为沈宜秋的身子骨太弱了。本朝崇尚丰健,许多贵家女子也时常穿着胡服,戴着浑脱帽,抛头露脸策马冶游。然而沈宜秋生在旧姓世家,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养得四体不勤、身娇体弱。尉迟越并非成心逗太子妃,但此时见她张皇失措,仿佛搔到了心头痒处,越发来了兴致,一本正经板起脸来:“孤岂会说笑,正好快入冬了,你跟着孤练上一冬,定有收获。”沈宜秋想起每日昧旦便要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钻出来,去外头吹冷风,吓得脸都脱色了:“殿下要习武,妾跟着去只会妨碍殿下……其实妾也未必就染上了风寒,许是甜的吃多了,嗓子有些不适……”尉迟越微微眯了眯眼,脸上闪过一丝促狭:“不曾染上风寒就更好了,明日便可随孤去校场。”沈宜秋差点没哭出来,赶紧以帕子掩嘴轻咳两声:“大约还是有些风寒……不过些须小病,卧床静养几日,服几帖药便好了。”比起大清早去校场吹风,她宁愿喝苦药。尉迟越撩了撩眼皮:“孤看也是,太子妃脸色不好,这几日自然要服药静养,哪一日养好了便随孤习武,孤亲自教你骑射。”沈宜秋欲哭无泪,还想挣扎一下,尉迟越摸摸她的后脑勺:“就这么定了。”说罢转头对来遇喜道:“你去内坊说一声,替太子妃赶制几套胡服,再准备女子用的刀剑、弓矢等物。”他说一句,沈宜秋的脸便白一分。尉迟越想了想又吩咐道:“叫他们做得精巧好看些,绣些花儿鸟儿,嵌点真珠宝钿之类的物事。”沈宜秋哑口无言,她是在意好不好看么!虽然她也不得不承认,做得精巧些的确能略微缓解痛苦。太子殿下一锤定音,此事便没了转圜的余地,沈宜秋心灰意冷,一顿晚膳吃得食不甘味。尉迟越见了又有话说:“太子妃今日胃口不佳,看来真是病了。”便即吩咐宫人道:“去典膳所说一声,这几日膳食清淡些,尤其是甜腻的菓子别往承恩殿送。”沈宜秋磨了磨后槽牙,干笑道:“多谢殿下关怀,妾无以为报。”尉迟越嘴角一弯:“太子妃不必见外,你早日康复,便是最好的报答了。”用罢晚膳,宫人刚撤下食案,陶奉御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