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侥幸进宫,以男子身份常伴在侧,那时她想,太好了,她终于可以永永远远地跟先生在一起了。”“谁知……”惊鸿微微一顿,猛地睁开一对冷冽双眼:“谁知先生遇到了你!都因为你!先生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我杀了他,是你!一切错都是因为你!”她毫无形象地扑了上去,尖指死命朝戚二脸上抓,她恨透了这张脸,这样一张脸,将她所心爱的男人所迷惑,她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真心,自己却要如履薄冰地争取!她不甘心!戚二被她锢在墙根,撕扯之间被拉出一道血痕。姣好的面容中多出一道细长红印,戚二摸了摸,竟还带着淅淅沥沥的血。“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戚如珪,你也有今天!”惊鸿看着她那已然残缺的脸庞,如斯的貌美,如今却完美不再,她想若是公孙惑还活着,一定不会多看现在的她哪怕一眼。一眼。“你觉得我会在乎一张脸吗?”戚二忍痛捂住伤口,将满手的血擦在身后墙上,“你觉得先生不喜欢你是因为一张脸?我看也不尽然吧?”戚二拔出腰间太阴,锋芒出鞘时,星宿徽芒逼人。整间耳房被照得雪亮,有烛火在摇。“若是毁了一张脸能让他死而复活,别说一下,哪怕十下,百下,千下,我让你来划!”戚如珪向前一步,把另半边脸扬在她跟前。“来,朝这儿,来毁了它!”一把短匕被强行塞进惊鸿手里,“你最好毁得干脆些,要不然不够干脆,打动不了上天,先生又怎么可以活过来呢?”“你在说什么?”惊鸿吓得不轻。“我在鬼门关前游荡时,你恐怕还只是个眨星星眼的黄毛丫头。你知道这世上最痛的痛是什么吗?不是爱而不得,是终不得爱。”戚如珪丢开剑,失魂落魄地跄踉了半步。“罢了,杀了你,先生也回不来。”惊鸿瞳孔一聚,眼底的恨逐渐被泪水稀释。“我只是想到了从前,从前的从前。”戚如珪扯出一口气,扭头看向散落一地的纸。满屋的经幡焚在火盆里,一股扑鼻的焦味在不断蔓延。“我从前,”她张口,音色略带凄凉,“从前也以为自己拥有很多爱。我有父亲的疼爱,有哥哥的宠爱,有临泉的关爱,我拥有挥霍不尽的爱。”“而当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沦为罪臣之女,贵姓便成了枷锁,让我比更多站起来的人要难。得不到一个人的心算什么?你可知道那种被所有人遗弃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人爱你,没有……一个也没有。”门被无情吹开,风雪涌进耳房,在两人身间滋出猎猎狂响。“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先生。他替我卜天命,卦无常,一步步将我推到太后面前,将我送进兵马司。”“那个时候,我感觉我自己,好像……好像也有爱了?”戚如珪发出一声冷不丁的笑,不着脂粉的面庞纵然有伤,也挡不住眉目间的灼灼艳气。她将太阴从地上拾起,指尖游荡在刃间,那些散布刃身的宝石闪出五彩霞光,像一只只悬泪的眼。“你起来吧。”戚如珪对地上的人说,继而拐到了门后。“你不恨我?”惊鸿问,“我杀了人,我是罪人。”“我也是罪人。”她笑了笑,“我也杀过人。”“在这蔺都城里,有几个人的手是真正干净的?又有几个敢真把心掏出来看看,到底黑了几分。先生若还在,一定也不希望我杀你,你若真心悔改,我大可饶你一命。”“什么意思?”“陪我去蕃南。”戚二回过头,太阴顺势归鞘,“跟着我,我们一道去赎罪。”……………………“戚姐姐……”“风二……”戚如珪出了司天监,没走几步,便看见风辞雪托着一位公公的手走了过来。“这是?”“奴才柳春生,参见戚家二小姐。”那公公恭敬服下,这时还能安分循礼的人不多,戚二见了,难免有几分珍视之感。“你就是之前柳穆森身边的小春生?”戚如珪颔首一笑,“我怎么觉得,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人都是会变的。”春生抬起头,眼里满是令人心疼的凉意。“借一步说话?”风二指了指旁边,戚如珪心领神会跟了上去。“我听温嫂嫂说,你要去蕃南?”风二低下声,见春生独自站在假山后,纹丝不动。戚二道:“我总担心风大哥他们出事,想去看看。”“是担心顾行知吧?”风辞雪淡淡一笑,虽眼神比往日多了些尖锐,可在戚二面前,仿佛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