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戚二吞吐不止:“我只是觉得,近来发生了太多事,多到让我以为,自己活得不够真切。”“什么意思?”“长晖。”戚二抬起头,决定将酝酿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问你,如果没有怀慈帝这一遭,你是不是,就真的要娶风二?”“怎么可能?!”他见戚如珪似有怀疑,进一步道:“若是没有他跳出来,我也早做好了誓死不从的准备。在我的设想里,我要逃婚!我要带上你一起!我们一起逃去蕃南!蕃南不行,还有别处,所谓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逃出去,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怎么了?”顾行知拉起她的手,摸着冰冰凉的,他忍不住为她呵气。戚二缩了一缩,独自坐到廊下:“你还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我这么想有错吗?”顾行知略有不服,“我想和你在一起,有什么错?”“没有错。”戚二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还闷闷不乐?”顾行知蹲下身子,颇为疼惜地摸了摸戚二的小脸。多日不见,她更瘦了。戚如珪说:“你父亲为着你的亲事,已病倒在床。蕃南六郡,如今只靠你二哥一人苦苦支撑。往小了说,这是你顾家的事,我本不该操那份闲心,大不了自私到底,与你做一对避世鸳鸯,悠哉乐哉。可顾风联姻,至始至终都不是两家的事啊,它关乎国祚,关乎黎民,关乎边郡每一位战士的性命。我们如今在这里,谈情说爱,高歌对饮,殊不知,这样的欢愉,都是别人用一具具尸体换回来的。”顾行知不语。“我已经错过一回了。”戚如珪低下眸子,眼中悲伤如湿墨般渲染不尽:“想当初我为了逃出边沙,放火烧死了那么多人。我总是在安慰自己,这是自保之举,这是人之常情,换做是谁在那样的绝境里,都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可我又在想,难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或许,或许可以不要死那么多人?或许,不要牵连上那些无辜将士,他们又何错之有呢?仅仅是为了世家的恩怨,就要牺牲那么多人。太公教我辨朝局,施权术,从来就不是为了瞒天过海,杀人诛心,我们这些随命奔波的人,走到最后,一直在做的不就是守住本心吗?”“本心?”顾行知拽起拳头,”何为本心?”“情爱终可灭,赤子难再寻。”戚二站起身,目光坚毅:“你本该是忠臣良将,不应困守在这情爱泡沫里。”“蕃南比我更需要你。”戚二单膝伏地,行了一揖:“我愿送君千里,待你戎装归来,共赏风光霁月,山河万里。”………………风二难得醒来,宋子瑜已在门外守了一夜。伺候的婢子见他面色惨白,多次提出让他回去休息,而他不肯,扬言要见到二小姐醒了,才肯回去。这一等,便是四五个时辰。当风二扶门而出时,刚好与他撞了个满怀。两人皆有些脸红。风二遣退了宫人,将宋子瑜带到一旁。见到风二气色红润,无甚大碍,宋家哥儿心里的石头,也稳稳落了地。“大人为何在此?”风二看向别处,黯然伤神道:“这本不是见面的好时机。”“我担心你。”宋子瑜挤了个笑,为了等她,他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伤。现下伤口血渍早已凝固,他察觉不出痛。“现在大家都在看我笑话吧?”风二秀眉一蹙,愁上心头:“我的处境如此尴尬,说是弃妇也不为过。你见哪家新人,未过门便草草断了婚礼的,这不上不下的姿态,怕是没人看得起我了。”“二小姐无须这般自轻。”宋子瑜扶住身后的柱子,涩涩开口:“二小姐姿容绝世,温婉贤良,你仍是大辽最无瑕的存在。”“无瑕?”风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取下凤冠,拔下金钗,如释重负道:“大人可知,为着这份无瑕,婉君做了多少退步。”“我多想做一个不那么无瑕的女子。”风二略有艳羡地看着远处,恰逢晨光初显,秋风泛泛,朦胧曙色中,她看着像朵刚出水的芙蕖。“就像戚二那样,痛快地哭,随心地笑,大人可看到她在顾三儿面前的样子了吗?那样的无所顾忌,那样的肆意洒脱,好像婉君怎么也做不到……”宋子瑜哑然。“我是被折了翅的金丝雀,负责漂亮,负责好看,负责将大辽最美丽辉煌的一面呈给世人。姑母从前总对我说,我不仅是为自己而活,也是为这天下万民而活。从前我不懂,姑母为何总给我戴高帽,现在我懂了,世人需要一只这样的金丝雀,一只漂亮的、完美的金丝雀。人们看着这样的金丝雀,会说,看,我们的国度多么地美好,我们的王朝,多么地鼎盛。这是金丝雀的宿命,也是我风辞雪的宿命,我的一生,都和大辽捆在了一起,我这一生,不配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