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亮了吗?”李恒景微微一笑,“可我怎么觉着,这夜没有尽头。”“陛下节哀。”董文瑞收起银针,从地上站了起来:“宫中近日有喜,丧葬不宜太过铺张。陛下若是信得过臣,臣便替花贵人寻个好去处,虽不说风光厚葬,可也总比弃尸投井要好。陛下,你要强大。”“强大……”李恒景抬手摸了摸破晓的天光,语气微弱:“朕如何强大得了?”“过往之事不可追。”董文瑞端行大礼,“花贵人,不能白白去也。”……………………顾风大婚的日子一天赛一天逼近,到了秋末,满蔺都飘着喜气洋洋的味道。戚如珪自打上回救了顾行知之后,便甚少再见到他。两家联姻,他们确实不应多见,只是顾行知耐不住寂寞,总托左靖送一堆吃的喝的,戚如珪看了看,尽是些什么“花好月圆酒”、“成双入对鸭”、“鹣鲽情深鱼”、“比翼双飞鸡”。戚如珪起初不知这名字都是谁取的,后来想了想,除了顾行知那傻狗子还能是谁?他也就爱耍些嘴皮子上的小功夫,哄女人这件事上,他向来手段非凡。这日,戚二约了哥哥一同去街上玩。兄妹二人远远看见顾行知骑马往宫里去,他的身上,俨然已是新郎官特有的喜服,身前一朵大红花挂着,活脱脱地要去迎亲的样子。“你别慌,他只是在走过场,大婚流程繁琐,不多温几遍,怕是要出乱子。”裴云见妹妹一脸深思,怕她又为此烦闷。没想到戚二满口轻松:“我慌什么,我是觉着,他那衣服也太难看了,他长得本就丑。”“既然你觉得他丑,那为何还要跟他在一起?”裴云揶揄着看向戚如珪,越发觉得他这妹妹口是心非了。戚二说:“哥哥懂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哎呦,我的好妹妹,竟不知你长大了,连情人眼里出西施都知道了。”裴云笑了笑,“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家,说话还是得矜持些。你见哪家小姐成天将情啊爱啊挂在嘴边,你就不害臊?”“我臊什么?”戚二回看了顾行知一眼,发觉他也在瞟着自己:“我如今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已然如此艰辛,如果连喜欢都要藏藏掖掖,那还有什么意思?”裴云一愣:“你果然更像爹爹些。”一提到戚泓,兄妹二人都有些不知所言。戚如珪不知该怎么去接哥哥的话,她只说:“若是有一天,妹妹犯了滔天大错,哥哥会恨我吗?”“滔天大错?”裴云说:“什么滔天大错?”“我就随口一说。”戚二拉着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对他撒娇:“会不会嘛?”“不会。”裴云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妹妹,就算犯了滔天大错,也是我的妹妹。”“哥哥……”戚二不禁有些感动,她将头靠在裴云肩膀上,恋恋不舍道:“我舍不得你。”裴云笑说:“你这是怎么了?说得好像你要离开我似的。”“我怎会舍得离开哥哥……”戚二点了点头,“我不跑,我就在哥哥身边。哥哥就是太阳,太阳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傻子。”裴云刮了刮她小翘鼻,“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软娇娇的。”“在哥哥面前还硬给谁看?”戚二抱他抱得更紧了,“哥哥,别怪我。”………………“顾行知回来了?”太后从榻上坐了起来,接过阁老递来的汤药。风阁老道:“回来了回来了,都回来好些天了。听说是被戚家女劝回来的,两人回来时,全身湿漉漉的,不知在哪儿滚了一身泥。”“管他们呢。”太后松了口气,“只要顾行知听话就好。”默了片刻,她又道:“这戚二……倒也乖觉。我只当她巴不得毁了这门婚事,没想到,她竟还把顾三儿给劝回来了。”“她到底是向着您的。”风阁老的腰压得更低了,“当初若不是您将她从燕北接回来,她怕早被那群男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哼……”太后放下汤碗,垂头想了想:“戚二的性子,和她爹戚泓一样,太过重情。”“再重情也得要认命。”风阁老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心如止水道:“她与顾行知无论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事到如今,他们二人,是万不可能在一起了。”太后听阁老说着什么“在一起”,心头突然一颤,她示意旁人先行退下,待人走空后,方道:“李恒景那边如何了?”“我正要跟您说呢。”风阁老一提到李恒景,就忍不住笑了两声:“臣今日才去花香殿看过,花贵人整个人都死透了。听太医署的人说,是中毒而死,看来皇帝还是舍不得杀她,给了她一个体面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