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仁骤然放大,里面塞满不甘与困惑。他多怕花想容说是,可就算再怕,半刻钟后,她也点下了头,称了声“是”。“那便是无爱了。”李恒景嘲讽般地笑了笑,从地上站起,一步一撞地走到史清云身边。他瞪大了眼睛,极尽穷奇地看着身前这个女人,他感到陌生,仿佛从未接触过她一样。他说:“你果真不是我母亲,你不爱我。”“陛下如今四面楚歌,还有心思与我谈什么爱不爱吗?”史清云将剑塞回到他手上,:“没有人会爱你,因为你自私,暴戾,癫狂,狠绝,没有人会爱你!”“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周嫔看到你这副样子,也不会爱你!你就是这天下的孤儿,你不配拥有爱!李恒景,你永远……永远都别想有人爱你……”史清云言至深处,一口污血悄然划出。李恒景看着她手上抓着的糕点,乍然一悟。“你别吃了!”李恒景将她的手牢牢钳住,他不要她死,不要花想容死,他还有许多话没问,他还有许多爱与不爱未解。他是深入渊薮的鱼,只为寻一味叫做“爱”的良方,这东西谁人都有,而只有他,遍寻四海,终而不得。史清云执拗地往嘴里塞着糕,嘴边糊满血与糕渣。她好饿啊,她太饿了,她太久没能如此开怀地享用这些糖糕了,她要死了,在死之前,她想记住这味道。“你别吃了!”李恒景推翻装着糖糕的盘子,半哭半求地说:“这东西有毒,这东西有毒,你为何不肯放过自己?!”“是我不肯放过自己吗?陛下……”史清云撑倒在地,被李恒景抱入怀中:“是这命要将我留在这里,留在这样的浑浊世道,留在这样一个迷斗的漩涡里……”“我终于有脸去见父亲了……我会告诉他……蔺都还是一如既往地美……我要与他说,我所经历的苦痛与欢欣,这些故事里,一定不会有你……李恒景……一定不会有你……”“你心里当真一点儿也没有我?”李恒景抱着她,像在抱着一棵濒死的树,“你满腹心机地接近我,算计我,我不怪你,可我不信,你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我!”“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李恒景拍着她的脸,“你一定是爱我的!你只是不承认,你爱一爱我吧,花奴,我在这宫里,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爱,你爱爱我,哪怕骗我也行,你骗骗我,说你爱我,说呀,说你爱我,快,说你爱我……”“你为何不说?!”李恒景欲哭无泪,他的眼里,唯一能挤出的只有血。堂中风穿过,两人都有大势将去的倾颓之感,仿佛日近西山,所能见到的,都是挣扎的余热。史清云用尽最后一丝力,勾住李恒景的衣襟,道:“我的心里,从未有你。”她满脸欣慰地看着李恒景流露而出的失落,那种失落,堪比深入魂灵的打击。“你永远别想得到爱!李恒景,你永远都别想!我史清云以太公之女的身份发誓,我要你李家之后,生生世世,永不得爱!!!”永不得爱!“陛下不是要杀母取子吗?”史清云眼角划出一颗泪:“无须陛下动手了,花奴……自行去了……”李恒景听到她称自己为“花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道光,他从失语中分出神来,试图验证心中的答案。可怀中人并没有给他再行追问的机会,够了,够了,他们说得已经够多了。史清云望着李恒景的脸,多想摸一摸啊,可惜了,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大片的血从腿间流出,悄无声息地,染红整个大殿。花想容说:“花奴要睡了。”李恒景抱紧着她,将脸紧紧贴在她脸上。外面的雨将哭声盖去,他说:“睡吧,是这乱世配不上你。”花想容笑了笑,侧身贴近李恒景怀里,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到最后,这种弱演变成一种微妙的平静。“我是爱过你的。”她想了想,终于闭上了眼,“只是陛下再也不会知道了。”作者有话要说:花想容为太公之女的伏笔,最早出现在(配合太公死前的话,食用效果更佳),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回去翻翻。以及,李恒景在花想容死前一直称呼自己为“我”,而不是朕。谢谢观看。臭袜“乌藤,断肠草,箭毒树。”董文瑞拔出银针,对着地上那盘糕点,平和道:“花贵人自知在劫难逃,这毒量,远超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李恒景跪在一旁,怀里抱着已然死去的花奴。他问:“如今什么时辰了?”董文瑞道:“刚过晨时,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