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子,瞎子把吴邪放在车后座上,把顾然放在副驾驶,隔一会儿就摸一摸顾然的脖子,确定心跳没有变弱,才放下心来开车去医院。把吴邪安置在病房里,雇了护工看着,瞎子就跑去顾然的病房,盯着熟睡的那张脸。顾然一整夜都没有苏醒的迹象,瞎子也不敢睡,精神实在焦虑了就叼根烟,医院禁烟,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抽,烟屁股都快给咬烂了。白天的时候,吴邪醒了,护工过来通知他,过去看了一眼,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况,就继续回顾然病房盯着了。瞎子对顾然的身体心里有数,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顾然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够他恢复了,他打定主意,如果到傍晚的时候顾然还没醒,无论如何得把人叫醒。太让人心慌了。瞎子在等待的时间里想了无数种可能性,顾然也是长生者,他身上发生任何带有神异色彩的事情并不会让人奇怪。瞎子最怕的是,顾然会像张起灵一样,发生类似于天授的事,连精神都受到冲击。瞎子对外从来都是一副笑脸,与张起灵这种明显就有故事的人不一样,常会让人忽略他漫长人生带来的灵魂厚度。瞎子在一整天的时间里一直在回忆,从在长沙的时候,他就能看出来顾然心有顾虑。顾然不知道的是,他当时甚至去问过齐铁嘴。齐铁嘴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人,瞎子再怎么盘问,也没问出顾然的命格,但齐铁嘴给他透露了一点,顾然的命,由不得他自己选择。虽然表面上瞎子看不出顾然与他们这一伙身陷命运泥淖的人有什么共性,但齐铁嘴的话不会错,因此在顾然决定离开长沙的时候,瞎子是赞同的,哪怕他们有可能此生无法再见。瞎子一度以为顾然成功了,直到他在解雨臣那里见到顾然,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让他确定顾然没法摆脱命运,是瞎子知道顾然开始帮助吴三省的时候。瞎子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劝,因为他也是深陷泥淖中的人。在二月红那里得知,顾然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他们查不到顾然从何而来,顾然也不记得自己的过去。瞎子一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另一个张起灵,甚至怀疑顾然就是张家人。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长沙认识的顾然,甚至包括在解雨臣那里帮忙的顾然,是没有那种背负着沉重命运的悲哀感的,他一度打消了这个想法。直到现在,瞎子不可控制地将顾然的沉睡不醒往坏处想。幸好,傍晚的时候顾然醒了。瞎子如释重负,几乎脱力。但他嘴上还是一如既往不着调的调侃:“呦,终于醒了。那吴邪都比你醒得早,退步了啊,顾然。”“去你的,爷四五天没睡了,多睡会儿怎么了!”一句“吓死我了”哽在喉头,瞎子清楚,他们之间已经无关风月的关系已经无法让他有资格明示自己的担心。听到顾然这句话,瞎子竟有一种荒谬的可笑感,他脑补了这么多有的没的,顾然却只是睡着了。与之而来的是庆幸,幸好顾然只是睡着了,他与张起灵不一样,无需承受那种沉重到了极点的宿命。瞎子照顾了顾然几天就走了,顾然的心情谈不上失落或庆幸,他早就清醒地认识到他与瞎子再无可能,自然从朋友的角度,瞎子照顾他一段时间已经是极限。闲来无事的时候,顾然突然想起他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他与瞎子其实与这很像。很难回想他当年是如何喜欢上瞎子的,可能不乏广西那个让他们俩都极度狼狈的墓,可能是因为他嘴上说着用一坛酒换,但心里实际上是赠出的那把刀,可能是因为瞎子对他讲了过去的事,可能是因为老宅里的酒。那是一种在如同倾城的特殊时间产生的可堪畸形的感情,甚至不能归结为寻常爱情。而分开之后,他们更是如此。越界的感情只会在生死危亡的时候产生,而一旦脱离了那种状态,二人又不约而同恢复了冷静自持。顾然本以为他们之间就这样过去了,直到齐铁嘴所说的不足百年之期,以朋友之间平淡的告别为一切的终结。一位爱了很久的朋友七,起落从云顶天宫出来,顾然带着意识昏迷的张起灵,第一时间给吴邪打了电话报平安,而非瞎子。瞎子定然是知道他进了云顶天宫却没有与大部队一起出来的,以顾然对瞎子的了解,他一定会盯着卫星定位看的。瞎子可以掌握他的行踪,但顾然却没有必要汇报。但陈皮阿四一伙人折在里面,他与张起灵又隔了许久才出来,这么凶险的斗,好像不支会瞎子一声,又有些太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