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令被明着怪责,却也不敢回嘴,硬是把一口郁气吞回到了肚子里,他脸颊肌肉十分僵硬地抽动,挤出一个笑来。
兰濯池从刚才起就不咸不淡垂着眼,没有太多的波动,身上衣服有些乱,似乎是刚刚睡下又被不长眼的人吵醒,浑身上下都是疲态还有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虽是如此,郎中令却没有放松警惕,眼神一个劲往角落瞄,另外他也没有无视旁边的柜子,逮住空隙就往过看,恨不得钻进里面去。
刚才陆卿尘关门关了有一阵子,那一阵子能做的事太多了,别的不说,把一个人藏起来还是能做到的。
但陆卿尘对于胶怜有恨,应该不会包庇一个罪大恶极的昏君才符合逻辑,更应该不会帮着这义庄师傅藏人。
可又该如何解释陆卿尘关门的举动?
郎中令想不通,他抬起手抓了抓发胀的头皮,就听到陆卿尘在问:“朝廷最近在找于胶怜的下落,风声这么大,兰师傅应当也有听说。陛下听闻于胶怜之前经常来义庄,和兰师傅关系要好……”
兰濯池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掠过郎中令的耳朵,令他打了个寒颤:“陛下从哪里听说我和前朝皇帝关系要好,这么大的锅,可不要往我头上扣,受不起。”
郎中令闻言不满:“你是在说陛下胡说八道?”
兰濯池闻言悠悠看向他,男人身高腿长,身上总有一股让人感觉被勒住了脖子的恶寒感。
大概是没睡够有起床气吧,区区一个义庄的师傅,脾气还挺大,郎中令哼了一声:“算了,好不好都凭你一张嘴说,现在谁敢承认和那昏君有交情?我们奉命行事,我的人要把义庄上下搜查一遍,还请兰师傅配合。”
兰濯池厌烦至极,微阖眼:“请便。”
话音刚落,郎中令斜侧头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侍从立刻鱼贯而入,一个个杀气凛然腰带佩剑,几个瞬息就将整间屋子全部占满。
这些人像野蛮的土匪,所过之处乌烟瘴气,基本能藏东西的物件都被他们翻了个遍,地上扔了许多杂物。他们以前也搜过屋,为了起震慑效果,他们从来不物归原位。
可瞧见屋内那身长的人,他们手一抖,不知怎么都老老实实把搜过的东西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兰濯池在原地不动,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们翻腾屋子,余光看见几个人慢慢朝柜子靠近。
四只手左右一边一对,飞速将柜门打开,原本以为里面必定有东西,看过之后却大失所望,里面只有几床垒成人那么高的被子,从春季到冬季,每一季都有每一季该盖的被子。
可这柜子极宽敞……里面应该还有空间。
两侍从慢慢伸手,即将要碰到那些被褥时,身后忽然传来陆卿尘平缓的声音:“看来于胶怜不在这里,我们还有别处要搜,就不打扰兰师傅了。”
他转过目光:“该去下一处了,郎中令。”
“是,是,这么晚还打搅兰师傅,实在过意不去,祝兰师傅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郎中令刚才得罪过陆卿尘,不敢再反着来,见翻箱倒柜也搜不出人,只好拱拱手准备撤退。
郎中令笑了两声便拂袖转身,身后的侍从看懂眼色立刻跟了上来。
郎中令埋头往门口走,正苦心冥想要怎么给陆卿尘赔罪,是设宴还是送礼,没走几步他突然抬起手,制止了身后的人:“慢着!”
屋内的所有人因郎中令的这一声而停住动作,只见郎中令狐疑盯着地面,许久之后他慢慢弯腰,像捡到一件多么稀奇的物件,两手抓起一样粉色的毛线猪崽来。
郎中令将那猪崽放到眼前,仿佛在琢磨重大的学文,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用手拂去毛线上的灰尘,回过头,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兰濯池:“这玩意儿可不像兰师傅喜欢的,倒是……倒是很像那位小昏君看得上的东西。”
兰濯池往他手中的粉球望了一眼,嗤笑:“郎中令这是急功近利,非要一口咬定人在我这里了?不知以前哪里得罪过大人,大人要这么污蔑与我。”
郎中令闻言也不恼,相反有了新进展,他现在非常激动。那小昏君前阵子总出宫,每回出宫都会带些用毛线织的玩意儿,喜爱得很,肯定是于胶怜的!
再说了,兰濯池这体型和性子,怎么看都和这手里粉嫩嫩的猪崽挂不上钩。
郎中令心中的得意猖獗至极,几乎流到了脸上,他就说于胶怜一定在这里,看,藏太急露了马脚吧。
郎中令止不住笑,两指捏着那毛线猪崽转了个身,没等他下令让人再仔细查一遍,身旁有人开口道:“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于胶怜……”郎中令发出诡异的笑声,他哼哼着转了个方向,下一刻脸上表情就僵了僵。
不,是谁的?这声音……
郎中令抬头望向比他高一个头,身材同样是这京城找不出赝品的高大的陆卿尘,静默了几刻,手中的毛线猪崽从他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啊?”
陆卿尘神色不改:“上回在街上套中来不及扔,应该是刚才被人不小心蹭掉的,郎中令难道没发现我一路上都戴着这东西?”
郎中令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他发现个屁,谁会盯着一个男人的腰瞧来瞧去?可他也不敢明面呛陆卿尘,只好讪讪道:“这,这我没太注意……你过来,你可有瞧见?左相身上当真一直有这东西?”
到手的线索插翅飞走,他是真急了,竟然当着陆卿尘的面就盘问起来。
被他指到的侍从就在陆卿尘身后。可怜侍从额头一刻之间冒出了一滴汗,他和郎中令一样都没仔细去看过陆卿尘的腰,可被陆卿尘那副神态反问了一句,他模模糊糊又觉得好像真戴着,头晕脑胀地回:“好像……好像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