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便叫人难答,论地位,秦家是官身,她才是个平民女儿,可是若秦芬提起这一条,就难免叫人说个傲慢,前头的好名声,只怕要折损一些了。
秦芬自然有话好答,才要开口,却听见一个懒懒的声音道:“秦姑娘是本指挥使的未婚妻,以后便是三品的诰命,姜姑娘如今不过是一介平民,你自己说,谁比谁高贵?”
范离回京已有些日子了,众人皆知他身受重伤,一路上都是躺着由人服侍,都以为他要到明年才能露面,谁知这时竟瞧见了他。
这位立下大功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身穿玄色暗纹锦缎袄,外罩一件灰色狐皮大氅,面色苍白,唇色淡淡,只一双眼睛还是那么锐利寒冷。
范离面无表情地对四周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秦芬身上,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暖意。
众人见范离穿着灰色的狐皮大氅,互相使个眼色,都纷纷低下头去。
冬日的皮袍里头,轻软细密自然是貂裘,尊贵稀罕却是狐裘,狐裘里头,玄狐为尊,非天子不能用,次一等的便是灰狐、赤狐,这是皇亲贵戚才能用的,自然了,皇帝若是拿这个赏人,也是莫大的体面。
此时范离大喇喇穿着件灰狐大氅,照他的聪敏精明,自然不可能逾矩,只会是皇帝赏的。
当今皇帝励精图治,性子冷淡,赏赐下头官员一向是循例而已,何时出格赏过下头人这些东西了。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所得的圣心可当真是头一份了。
自然了,他的夫人,身份也非比寻常。
方才范离替秦芬说话,早已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姜夫人如今不过是一平民,还没有那个面子到范离面前来开口,这时是姜阁老的夫人出面了。
她将面色不善的范离看一眼,又看一看那位沉静的秦五姑娘,轻轻斥一句:“静娘,你怎么能对秦五姑娘失礼?你们小女儿间笑闹几句,却也不可过分,快向秦五姑娘赔礼道歉!”
姜静娘几番挑衅,先前还带上了秦贞娘的闺誉,这时姜阁老夫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句话便想变成小女儿笑闹,显然是想大事化了。
“是,我开玩笑过头了,还请秦五姑娘勿要放在心上,我这里向你行礼了。”
姜静娘倒也还算伶俐,立刻顺着姜阁老夫人的台阶下来了。
秦芬看一看周围女眷各异的眼神,又看一看咬着嘴唇、面带不服的姜静娘,微微一笑:“姜姑娘说哪里话来,我并不曾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姜阁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秦五姑娘果真气度不凡,好了,既然没事了,我们就继续看戏吧。”
秦芬对姜阁老夫人行个礼,算是受了她的赞扬,又说一句:“姜姑娘得罪了我不打紧,可是方才不该妄议姜公子和我四姐的事情,百姓们都说这桩婚事是菩萨定下的,连皇上都赞许百姓们的说法,姜姑娘怎么能说这婚事的是非呢,难道姜姑娘是说菩萨的意思有错?”
戏台上演的是长生殿,花旦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到了“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这一句,那戏子的嗓音婉转柔美,端的是叫人心醉。
众人不由得想起宫里那位盛宠不衰的昭贵妃娘娘,然而这位秦五姑娘却偏偏不曾拿贵妃娘娘出来说事,叫人一点也拿不住把柄。
姜阁老夫人再怎么护着姜静娘,也没有为她得罪昭贵妃的意思,她方才只以为是小女儿拌嘴,这时才知道自家女孩说错了话,便也不出头了,只唤一声:“老四家的,你的女儿,你自己教导吧,我这隔房的伯母便不出来惹人烦了。”
姜鹤夫人面色一白,用求助的眼神看一看四周,可是姜阁老夫人都不替她们母女说话了,又有谁敢出头。
更何况那位范大人还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站在旁边,好像谁敢得罪秦五姑娘,他就要上来吃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