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他,我想就算他们眼力再好,能看出十七默给他们的秘籍是真假参半,也不至于犀利到光看见个书名就发怒,可我后来见着秘籍就想明白了——嗳,你猜那秘籍的名字叫什么?它居然叫没脸没皮。”
没脸没皮,要想熟练捏出别人的脸,就得先不要自己的脸,这名字虽有深意,可若乍一听,实在很像是故意嘲讽。
李熙闷在裴怀恩的怀里笑,肩膀一颤一颤。
好一个没脸没皮,话糙但有用,也不知十七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缺钱。
“但你眼下最要紧的是秋闱。”李熙提醒说,“你在东街闭关这么久,四书不看,文章也不写,怎么还有心思研究易容啊。”
裴怀恩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李熙的背,摸到一手潮湿。
“不要担心,区区一个秋闱罢了。”裴怀恩很自信地说:“起初我也在读书,可我发现以我如今的学问,想中举并不难,或许等来年会试再好好准备也不迟。”
李熙便不再开口劝了,他很累,过分激烈的情事会让人疲惫。
迷迷糊糊的,李熙听见裴怀恩贴着他的耳说:“适才我忽然想到,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将你只喜欢男人的消息透露给大沧那位嫡公主,让她自己知难而退,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过。”
李熙蹭着裴怀恩的胸膛点头,鼻音很重,没一会就入了梦乡,竟是难得的好眠,睁眼天已大亮。
“……来人。”须臾思绪重又飘回,李熙喊。
喉咙又干又涩,声音不大,昨夜被赶得远远的太监宫女早就算着时间跑回来,就守在门外,听见李熙出声便鱼贯而入。
今日是休沐,不上朝,李熙颈子上还留着痕迹,但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不知趣儿的上来询问他,仿佛完全不关心他昨夜是跟谁在一起。
毕竟天子嘛,就算还没纳妃,偶尔起兴也是常事,在这宫城里伺候着的人不论男女,只要李熙想要,有哪个不是时刻准备着。
至于为什么睡过了还不提是谁,那一定是因为睡得不满意,只有傻瓜才会在这个时候冲过去触霉头。
洗脸,净手,李熙将口中含的淡盐水吐出去,伸臂穿上龙袍。
养在殿内的老虎昨夜没睡好,这会正懒洋洋的趴在笼子里补觉,大半张脸埋进两只毛茸茸的前爪。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李熙简单用过早膳,头脑清醒了,心思便从昨夜的缱绻里抽离,重新想起李青芙来。
“小妹现在何处?”李熙问站在他身侧侍候的福顺。
话音刚落,福顺便垂首说:“回皇上,殿下天刚亮便出门,算着时辰,这会大约已经进了昭平公主府,正在与长公主一同吃茶了。”
天地
和福顺预计的一样,那一边,李青芙确实已经进了昭平公主府,却未吃上一盏热茶。
自从那个小小的孩儿死去后,李长乐心中悲痛,对外已连面子都不屑做。当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每日在府中养面首,食丹药,将日子过得纸醉金迷,更将驸马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通常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
李青芙定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大有见不到人便不离开的架势。府中下人们看着她左右为难,一时想到她今日的来意,一时又想到李长乐与当今皇帝之间的龃龉,在李长乐的授意下,借故拖着迟迟不给她上茶水,盼望她能知难而退。
但李青芙没有。
李青芙在岭南一年,身子骨练得结实,就算一日不吃不喝也可忍得,下人们见她坚持,也怕真的开罪了她,更怕她去皇帝那告状,只得再去请李长乐出来见见她,哪怕只是敷衍着同她说些话也行。
很快的,时间到了巳时一刻,李青芙索性和下人们一起来到李长乐的寝殿外面等,被再三催促的李长乐烦不胜烦,终于起身梳妆。
驸马昨夜没有宿在府中,而是很自觉的跑去楼子里找他那些诗友喝酒去了。李长乐赤足下榻,身侧与她缠绵过的面首则先她半步,抢在她真踩到地上之前,规规矩矩地翻身下去,垂首跪在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的一只脚,小心为她穿鞋。
李长乐生得貌美,是打小便以容貌闻名京都的公主,性子又跋扈,偏生承乾帝生前宠她,令她每日都过得养尊处优,早早便习惯了将谁也不放在眼里。
又过了些时候,请她出面迎客的下人们惶恐不安,已经急得在她院子里跪下,未料李长乐却仍不以为然,躲在屋里慢吞吞地对着镜子描眉。
李长乐皮肤白,又有一张温柔妩媚的面庞,因为平日保养得当,即便已经到了三十几岁的年纪,面上也没生出一条皱纹来。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令她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风情更胜从前。
描过眉后是盘发,跪在地上的面首适时起身,琢磨着为她盘个京都最近最时兴的发髻。
这面首是李长乐亲自从民间挑选的魁梧男子,面部轮廓深刻,眼里却带点不易察觉的腼腆。李长乐对他很满意,也不管他在编发,自顾自地歪着身子与他调笑。
“郎君。”李长乐浅笑盈盈,面颊被丹药滋养出醉人的红晕,从镜中望着身后人说,“驸马若有你在床榻间的一半勇猛,我也不会赶他出去。”
男人被李长乐这句话吓得够呛,忙道:“不敢与驸马相比。”
李长乐听罢又浑不在意地笑。
李长乐与郑瑀的这桩婚事,当年是由惠妃与承乾帝亲自为她选定,为的是笼络天下文人,除去考虑他们这两个年纪合适的年轻人是否彼此喜欢外,其他什么都考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