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啊,你要不要给小梁打个电话,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在你家住了那么久,三顺在的时候病了忙前忙后,好歹……”
张建国搓了搓手,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跟他说一声。”
听到“梁慎言”三个字,程殊还没有反应,旁边的林秋云猛地抬起头,声音尖利地开口,“别!别打!”
林秋云魔怔了一样,喃喃道:“不要再麻烦人家了。”
张建国一愣,看向程殊。
程殊从怔然里回过神,才想起来这一下午他都忘了联系梁慎言,想说“好”的时候看见了林秋云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在林秋云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惶恐、无助、担心和内疚、自责,几乎是哀求一样摇了摇头。
程殊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梁慎言。
刚要问,却忽地想起什么,倏然睁大眼,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盯着林秋云,背心一阵阵发凉,不自觉攥紧手里的纸钱。
她知道了。
什么都不用再问,他唯一的秘密,被发现了。
程殊不羞耻、不辩解,只是低下头,不去看她,往盆里丢了一叠纸钱,“他那边有事。”
张建国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只当是太伤心,又看了看程三顺,叹了口气,“前几天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还念叨着等你高考完了,上个大学,以后找个对象,他就能当爷爷抱孙子了,可以跟我一块带孙子。”
“那天……”他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殊啊,这是你爸给你留的存折,说是给你结婚盖房子攒的,之后征收地的钱也发这里面。”
“他怕自己挺不过手术,又怕手术失败什么的,我去医院的时候就给我了,说我知道怎么领,要是他没了,我还能给你说详细一点。”
那么不讨人喜欢的一个人,一辈子都挺讨嫌的。
父子俩相依为命十几年,从程殊才桌子那么点高,到现在比他还高,打过、骂过,从来都不是父慈子孝的家庭,可程三顺只有这一个儿子。
没真的丢掉过,也抱过他、亲过他。
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会买零食跟他一起吃。
程殊怔住,耳边短暂地失聪过后,终于把脸埋在手心,哭了起来。
他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只有眼泪不断从指缝流出来。
张老头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杨华开车去接的。
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眼睛红红地站在灵堂里,抹脸、抹眼泪,说程三顺太不孝了,年轻时候要父母操心,又说他不靠谱,上了年纪要儿子操心。
人走了,那些好的坏的都不重要了。
看着长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老人家哪有不伤心的。
程殊听了几句,听不下去一个人走到了外面,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惨白的灯。
他正要找个地方坐下,就看见旁边矮楼梯那儿,坐了个人,手里拿着烟,火星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
没有一点准备,他跟对方看来的眼神对上。
是杨少威他爸,杨老三。
等程殊坐在凳子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上回坐在急救室外面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