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该死的那个人,难道不正是他吗?
而自从他狠心赴死,将玄都印与自己融为一体的那一刻起。
他便再也没有一了百了的资格了。
素来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剑落惊风雨的黑衣青年,此刻伤势重到浑身玄衣都被血液浸透,不知究竟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不堪。
玉流华眼眶红了。
她跪坐在一片血污之中,注视着眼前人意识已混沌,浑身浴血的模样。
这道身影,逐渐同记忆中另一道身影重合。
玉流华心口剧烈起伏几下,她别开脸。
“裴烬,你不能就这样死了。”她勉强维持着声线平稳,尾音散在风中,依旧克制不住地发颤,“你若是死了,云风他就白白丧命了!”
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入风中,被浓烈的血腥气吞噬。
“我前日为乾元裴氏卜了一卦,逆太岁,灵灼言凶,星卜不吉,为灾,但若风变,行东南,尚有一线生机。”
玉流华望着狂乱摇曳的树影和火光,那是呼啸的风。
风行东南,是商州青阳的方向。
“你若是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乾元(八)
“乾元裴氏中人命格至刚纯阳,玄都印至邪至阴。”
“既然玄都印由裴家主而起,又因你而终——”
“裴烬,就当作为了裴氏,为了云风,为了整个九州。你要将玄都印中的凶邪之性压制下来。”
乾元裴氏中人命格纯阳。
用来镇压邪性再合适不过。
裴烬从前不信命,但他恍然觉得,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一切,仿佛真的是一场天意。
“天下人……”他单手搭在额间,眸中倒映出被烈焰染红的苍穹,“天下人与我何干?”
他为何要救天下人。
他连身边最重要的人都救不了。
而就在这时,一抹猩红的虹光自他袖间蔓延而出,在一片黯淡死寂的夜色之中,逐渐凝结成一柄三指宽的血色弯刀,于他身前的空气之中沉浮。
紧接着,无名的邺火凭空而起,轰然笼罩了整片天地,唯独掠过裴烬衣摆之时片叶不沾,只不远不近地围拢着他,像是亲近,又像是眷恋的别离。
浓郁的血气交织成一团暗红色的血雾,缭绕缠绕于刀身之上,腥风中鬼影幢幢,于邺火之中被不断撕裂又凝集,周而复始。
眼见着裴珩和卫卿仪的尸首被邺火吞噬,浑身骨血几乎融化在火海之中,裴烬眼神倏然凝固。
原本已经透支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他一把撑起身体直冲向火海之中,衣摆却被玉流华死死攥住。
“是他们听见了——裴家主和夫人,是他们已经告诉了你他们的选择!”玉流华一字一顿道,“如今九州大乱,皆因玄都印而起。若你当真执迷不悟偏要以死谢罪,我不拦你。”
说完,她指尖用力紧攥了下,然后一点点缓慢地松开。
千疮百孔的玄色衣摆从她掌心滑落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的坠地声。
面容俊美的黑衣青年跪在火海中央,良久,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