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只知道往前走,这时候回想起来,裴烬才明白,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没那么想离开了。
可那时他还是走了,行至门边的时候,他听见裴珩喊了他一声。
他以为是挽留,脚步一顿,心里想着,即便只是裴珩留他,只要卫卿仪不说话,他也不跟她一般计较,留下就是。
他转过头,看见裴珩揽着卫卿仪站在八角亭中,身后是竹影摇曳,身前案上茶香袅袅。
裴珩看着他,露出一抹很淡的笑。
“一路小心。”
凄风萧瑟,浓郁的血腥气无声穿行。
火海燎原、断壁残垣之中,裴烬攥着剑柄的手陡然用力,跪在依偎着的两具尸体旁。
不争了,他不争了。
最后一次将剑刃压上咽喉,他想着一了百了。
一道人影却陡然踏着血泊而来,一道灵风悍然而至,打落他掌心的剑。
“裴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玉流华一路疾行,向来体面精致的衣裙上染着斑驳血色,冰清玉洁的神女不再,她脸上情绪前所未有的浓烈。
裴烬看也没看她一眼,眼神直直盯着那把被打飞出去的长剑。
太远了。
他又转头,随手抄起一把距离更近些的长剑,往喉咙间压。
再次被一把夺下来。
心口压着的暴戾在这一刻倏然爆发,裴烬猛然抬起眼。
他嗓音嘶哑不成人声,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玉流华怔住了。
她从前和裴烬接触并不多,但并不妨碍她耳朵里总是听见他的名声。
他是他们这一辈中最惊才绝艳的那一个,无论行到何处,向来众星捧月,不知道多少人整日围在浮岚讲学传道之地,只为了能见他一面,同他说一句话。
但这位少爷倨傲狂妄,目中无人,并非是瞧不起人,而是瞧不上人。
他的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的剑。
可从未变过的是他灿若骄阳的风发意气。
眼下,那种眼神消失了。
只余一片沉沉死寂。
对上这样的视线,玉流华下意识收了灵力。
裴烬夺剑用力太盛,失了玉流华同他争夺的力道,反过来一头倒在血泊里。
他冷不丁笑起来,笑到最后,声带撕裂,眼尾不只是血痕还是血泪。
“为什么要让我活?”
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非他年少轻狂,少年气盛,又怎么会将玄都印私藏带离乾元裴氏,后又中了逐天盟圈套落狱折磨,如今还害得整个乾元裴氏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