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洒满了半片天空,一轮日头在山间探出了脑袋,染得漫山遍野皆是红色。山中响起了雀鸟的啼叫,群山正在黎明到来之际苏醒。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宫装少女缓步走至红发青年身后,屈身下拜。“陛下。”如果有认识这位宫装少女的人在场,必定会对她的称呼感到惊异。来人正是如今妖族之皇南芷最信任的贴身婢女,绛书无疑。但她现在称呼为“陛下”的那个人,显而易见并不是南芷。“我派你去调查的,可有什么消息?”红发青年并不回头。“属下已经派人去中州各处搜索,不曾见过宜川大人的踪迹。”绛书斟酌着字句,“想来宜川大人或许早已隐姓埋名离开了中州。”“她果然不愿原谅我,甚至连见我一面都不肯。”红发青年磨了磨牙。“请恕绛书无礼,斗胆想问一句。陛下龙章凤姿,风采出众,天下女子无一不会倾心,为何要对一介魔女痴心一片念念不忘,以致耽误了陛下的大业?”如果绛书面对的是南芷,她绝对不敢这么相问,以免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如果妫无咎与南芷一般行事,绛书又何苦放弃正在征战四方的南芷,倒戈至妫无咎的阵营?“我对她痴心一片?”妫无咎轻笑一声。“陛下自醒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派出我等去往冰海探知宜川大人的下落。事后虽然要一直与南芷殿下周旋,但也时时刻刻惦记着宜川大人的安危,这难道不是出于倾慕?”绛书有些不解。但妫无咎也没有给她解释的心情,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虽然那里被衣服掩盖,但他知道那里有一朵凌霄花,在心口蔓延出妖异的红纹。魔界的同生共死,是魔界之女为了提防自己情郎背叛的一种生死蛊。母蛊在女孩身上,子蛊却在情郎心口盛开。一旦魔族之女惨遭情郎背叛,对这世界失去留恋之情,挥刀自戕之后,情郎便会立即受到相同的伤害而死。这听起来十分疯狂,只是为了惩罚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便要赔上自己的生命。若是让唐淑月选择,她必然不会对这种同归于尽的蛊术多看一眼,即便自己被伤到心如死水。但魔界之人执念最为深重,最是无法忍受别人的背叛,宁可与背信弃义之人一同迈上绝路,也不愿意让对方在世上多快活一秒。妫无咎当年与宜川腻在一处的时候,只觉得她是天下第一温柔美丽的女孩,虽是魔界圣女,却半点不见那些魔族中人的癫狂,十分贤淑理智,对自己百依百顺。所以他也没有想到,即便是在热恋情浓之时,宜川也没有犹豫过要对自己下生死蛊。他以为宜川既然对自己死心塌地,便绝对不会像寻常魔族女孩一样,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直到那一日,直到那一日……“陛下在想什么?”绛书问。“没什么。”妫无咎收回心神,“只是觉得不过沉睡万年,如今沧海桑田世事更易,早已不是我的时代了。”当年天下谁人不知妖皇妫无咎的风采,人人望风而拜,自荐枕席的女妖可以从妖皇殿一字排到妖界之门。如今妖皇成了南芷,天下记得妫无咎这个名字的人寥寥无几。妫无咎这三年走过许多地方,眼看着曾经走过的高山化作低谷,无尽的汪洋变作平地。他认识的人都早已死去,被风干得连骨头都不能剩下。除了宜川……那个曾经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宜川,那个后来恨不得让自己去死的宜川,那个宁愿跳入冰海永远沉睡封印自己的宜川,从冰封之海苏醒,不知道去了哪里。“继续寻找她的踪迹,不得懈怠。”妫无咎神色淡淡,“若是发现,不得打草惊蛇,不得对她有所损伤,不得……”说到这里,他忽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罢了,凭你们现在的实力,能不能伤到她一个小指头都是未知数。”“如果发现她的行踪,不要让她发觉,直接回来禀告。”“属下遵命。”绛书屈膝跪下,“还有一事……”“说。”“南芷殿下先前觊觎天下四派的人与资源,但是国舅罗天醒因为疏忽放跑了原本十拿九稳的荆山派。这些年南芷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荆山派的下落,尤其命我们注意荆山派少宗主林宴和的踪迹。”“林宴和?”妫无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是当初那个被追捕到崖上,转身跳进冰海中的林宴和?”“正是此人。”绛书肯定了他的猜想,“他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本是九死一生。但南芷殿下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也要把这具尸体拖到妖皇殿上供她发泄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