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钱娘子?”冯雨湖的目光落在钱烟絮那张与阮氏有五六分相似的俏脸上,面上划过一抹复杂之色。阮氏死了,阮家又送进吴府一位钱娘子,听说与阮氏很是相像,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钱烟絮忙跪下行礼:“奴婢失礼,奴婢见过冯娘子。”冯雨湖没有立刻叫她起身,而是问道:“听说你会写话本子?不知都读过什么书?”钱烟絮后背紧绷,打起精神回道:“回冯娘子的话,奴婢只读过《列女传》与《贤媛集》。”冯雨湖轻笑一声,不客气道:“只读过这两本书,如何能写得出话本子?莫不是将诸孝女贤妇的事迹摘抄一遍给三娘子看?其实都是诓人的?”钱烟絮咽了口口水,单薄的身形几乎贴在马车壁上,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说谎,奴婢……还瞧过一些杂书,都是些不入流的,故而未敢道出。”冯雨湖看着她被冷汗浸透的薄衫,心头一软,声音也跟着缓和了几分。“听说钱家与阮家一道败落,想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吧,还能静下心来识字看书,真是难得。”钱烟絮紧绷的内心微松,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奴婢一直被藏在外头院子里,闲来无事,只能靠看些杂书打发时间,让您见笑了。”谁知冯雨湖却犹如变脸一般,骤然没了笑意,冷冷问道:“既然一直被藏在院子里,又是如何得知三娘子爱瞧话本子的?阮家派你来三娘身边,到底意欲何为?说!”钱烟絮吓了一跳,猛然间感觉掌心一阵潮湿,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忙不迭道:“奴婢是自愿跟着三娘子的,不是阮家的意思阮家,原本是想叫奴婢顶替阮姨娘,奴婢不肯”想到反正她已经违背了阮家和钱家的意思,私自跟了三娘子,左右也算背叛了,那就索性背叛到底。钱烟絮直起上半身,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有阮姨娘通风报信,阮青郎又存了心打听,所以奴婢不光知道三娘子的喜好,府中的大小事,奴婢或多或少都晓得,尤其是是吴大人。”“阮青郎说吴大人喜食甜食,又念旧,从前最喜爱阮姨娘。”说到这,钱烟絮壮着胆子望了一眼冯雨湖,“后来又放不下”“行了。”冯雨湖显然不想听这些,摆摆手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他打听吴大人便罢了,打听三娘是要做什么?”钱烟絮想了想,道:“他是从今春才开始仔细打听三娘子的,从前奴婢鲜少听他提起后来多有不便,更多的也就不晓得了”今春?冯雨湖秀眉紧蹙,今春三娘子新成了佛女!“难道他密谋大娘子不成,竟又盯上了三娘?!”冯雨湖瞪大美眸,随后脸色几乎黑成锅底。钱烟絮一怔,尚未答话,便听到了吴三娘的声音。“据你瞧,那阮青郎的文采如何?秋闱是否有望?”“回三娘子的话,奴婢觉得阮青郎此人虽品行不端,狡诈凶恶,可确实文采斐然,他考中秀才那年,才十三岁……邻人恭维,都称他为神童!”“当时奴婢的父亲还心存妄想,想将孙女嫁与他,可是,莫说阮青郎,整个阮家都不肯,后来听说陆陆续续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阮家都没瞧上,统统推拒了……”吴三娘嗯了一声,慢慢坐了起来。“这样的人好比盘踞的毒蛇,未得势时便深藏密林,一朝得势,只怕会逮谁咬谁。”“小桐,你替我写封信,叫吴练飞鸽传书给母亲……”钱烟絮眼睛一亮,忙道:“三娘子,要不奴婢来写吧,奴婢刻意练过字,写的信比较体面。”小桐气呼呼道:“新来的,你说谁不体面?我的字也刻意练过好不好!”吴三娘:……真的吗?小桐。“这信,还真不能让你写。”吴三娘对钱烟絮笑道,“你既然刻意练过,想来应该是阮家的意思,想让你的字与阮氏有几分相似,便于勾起往日的情分,阮家打的主意咱们都知道……所以你写的信,我怕母亲没心情看啊。”想到嫡母的脾气,吴三娘擦了把冷汗。光没心情看也罢了……只怕母亲会当场撕个粉碎再狠狠跺上几脚。钱烟絮啊了一声,旋即满脸失望。这下小桐可得意了,不用吴三娘吩咐便拿起纸笔,蘸了墨,伏在马车壁上,开始了洋洋洒洒的’大作’。她那字丑也就罢了,偏马车晃得厉害,一封信写得简直比鬼画符还要难看百倍。钱烟絮想笑又不敢笑。“还是我来吧。”冯雨湖说着,从小桐手里接过纸笔,将画本子垫在掌心,一手捏着笔慢慢写了起来。她写得很慢,字迹却十分端正,并未因马车的摇晃而出现一丝抖动。吴三娘主仆几人,简直要被她这一手绝技惊呆了。冯雨湖写完,吹干墨迹后,递给了吴三娘。“三娘瞧瞧信,可还有什么要添的?”吴三娘接过那张好似打印出来的信,崇拜的情绪直接达到顶峰。“阿娘还有这本事!牛逼啊!”“牛什么?”冯雨湖呆了呆。“没什么,牛得很,我夸阿娘厉害。”吴三娘急忙解释。“确实跟牛有关,小时候时日长,阿爹和你舅……冯状元耕地,我闲来无事,就躺在牛背上练字,这本事不就有了。”想起从前的岁月,冯雨湖嘴角漾出些许笑意,瞧着面容温和,眼底暖意一片。这份儿沁人心脾的暖意,直到下了马车瞧见一脸谄媚,直朝这边凑的冯春时,才瞬间冷了下来。冯雨湖别开脸,带着吴三娘快步进了驿站,一丝好脸都不想给他,把冯春时委屈得,神情都有些怔忪了。半个多月了!唉!雨湖这脾气,还是那么大!冯春时耷拉着脑袋,满脸丧气地跟着步入驿站。:()三娘子今天躺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