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一个激灵,原本懒懒靠在树干上的人瞬间站直身子,皱眉打量着面前之人。马车安静片刻,随后传来一声近乎讥讽的轻笑声:“朝闻道,夕死可。看来你们钱家对先帝还是极为不满啊。”“先帝宏图伟业,小人一介蝼蚁,自然不敢高攀。”钱得安依旧不卑不亢,温和的面容在日光下依旧平静,“掌印说的话,小人听不懂,若是无事,小人便先行告退了。”他等了片刻,也不见谢病春说话,便再一次行礼告退。“表哥!”今日的明前巷真的是热闹,前脚送走远道而来的客人,中间拜见了权倾天下的掌印,现在又来一个吵闹的明自流。明自流一见到钱得安就担忧说道:“你怎么脸色不好啊,是不是太热了。”“你们读书人就是端庄,大夏天连着扣子都扣到最上面一个。”他今日穿着京城如今流行的大衫,领口极大,加上料子是绸缎,穿起来格外凉快。钱得安温柔地笑眯了眼:“今日家中有客人,来来回回跑,热了点。”“哦。”明自流眨眨眼,颇为天真地问道,“那现在走了吗,我可以去你家玩吗?”“可以,正好舟舟也来……”“妹妹!”明自流突然越过他的后背大叫一声,脸色大喜,绕过钱得安朝着他身后跑去,“你怎么出宫了?谁带你出来的?”他突然一顿,犹豫问道:“金玉阁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啊?”明沉舟早已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闻言眨眨眼,露出无辜的笑来:“什么金玉阁啊,哥哥又去哪里玩了啊。”明自流心中松了一口气,小声解释着:“刚才锦衣卫把金玉阁围起来了,那架势也太可怕了,后来还来了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女子进去,我看身形还以为是你呢。”他背着手,故作大人模样地说着:“谢病春和爹关系可不好,你在宫中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免得爹生气。”钱得安在背后欲言又止。明沉舟抬眸对着他微微一笑,他便又抿了抿唇,扭过头去。明家两兄妹的关系,虽是一母同胞,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从小境遇不同,导致两人相处极为别扭,便是他这个外人看了也觉得为难,偏偏又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你今天怎么出门了?”明沉舟岔开话题,随口问道,“怎么没在家温书?”明自流耷拉着脸:“怎么一见面就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你见了我都不开心吗。”“开心啊。”明沉舟笑了起来,梨涡一闪一闪。明自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亮晶晶地眼睛缓缓黯淡下来,最后失落地低下头。“我又是哪里说错话了吗,你别……”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便又抬头,状若无事地岔开话题,“你怎么出宫的,等会要出门玩吗?”“不了,我等会就得回去了,万岁那边离不开我。”明沉舟甩着腰间的绣囊,依旧平静说着。明自流愣愣地看着她,随后长长哦了一声。“那我送你。”他又道。“不用了,有马车。”她指了指陆行的位置,“真的要走了,今天偷溜出宫的,不能耽误太久。”“我走啦,表哥。”她对着钱得安笑着眨了眨眼,“我送了表妹和舅母一个簪子,我怕舅舅不收,就放在老地方了,你记得去拿。”“嗯,不用送东西,爹到时候又要念了,我可受不了。”钱得安无奈地摇了摇头。“白捡的东西送殷勤而已。”明沉舟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眼波灿烂,神秘兮兮的样子。钱得安瞬间明了,不经意扫了一眼不远处沉默的马车,又看着陆行依旧第三次朝着这边张望了,无奈叹气说道:“去吧,别让……久等了。”“嗯。”明沉舟临走前,目光突然扫过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明自流。府中就他们两个小孩,明自流自小就粘人,不懂眼色,整日追着她屁股后面跑。明夫人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把他养的珠圆玉润,连着眉宇都不曾褪去稚气。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笑说着:“回去好好读书吧,马上就要科举了,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明自流沉默地看着她,嘴角紧紧抿起。钱得安看着两兄妹僵硬的气氛,连忙笑着缓和道:“外面太阳晒,舟舟先上马车吧,凤台要不来家里喝一杯茶,柔柔最近鼓捣出西瓜奶酪,冰冰甜甜,很好吃呢。”明沉舟懒懒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了。嫩绿的裙摆在低矮破旧的明前巷明艳张扬。她一步步向前走着,并不会因为满地的砂砾而停步。明自流看着她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离开小巷,这才垂头丧气地说着:“不吃了,妹妹之前叫我常常来看你们,之前不得空,现在就要来常常看一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