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人随将军入京,平不平安还不是得仰仗韩将军?”林纵目中的笑意蓦得收敛,韩弘又一次领教了那张柔婉安定的笑颜下令人心寒的胆大无畏,不由得摇头苦笑,“恕我直言,七爷这一番作为,到了京里,只怕我等还要仰仗七爷,哪里敢怠慢?”
“我跋扈无礼胆大妄为,”林纵笑道,“到了京里,也是这一条,和列位有什么干系?”
韩弘大喜,细细叮嘱了自己心腹一番,转身到西厢房里来寻楚承嗣。
“楚大人,”他环顾室内无人,方才重重叹气,“如今马上就要进泾州,这一趟差使可有些棘手。”
“正是,”楚承嗣这几日一直心事重重,此刻眉头也死死的拧在一处,“恕我冒言,可有人叮嘱过将军什么么?”
“若非如此,”韩弘困顿不胜的叹气,“只要看住楚王一个人罢了,还有什么可愁的?”
楚承嗣附和着叹息,踌躇半晌,望了望窗外,终于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不瞒将军,这是——”
韩弘劈手抢过,掷入火盆。
“韩将军!”楚承嗣救之不及,大惊失色,冲口道,“那是内廷——”
“此事我一力承当。”韩弘望着被火舌扭曲纠结的纸灰缓缓道:“当初原本是因罪名不实,方才备下此物,可如今还需什么罪状?就算楚王权倾天下,‘忤旨烧府’四个字,还不够断送她么?”
“可是——”
“若只是我等微服简行也不妨事,如今此事已经天下皆知,众目睽睽之下,楚王府又不曾伤筋动骨,必定有人正等着抓把柄,楚大人,若有人传言今上不亲骨肉,你以为我等还活得成么?”
火苗时起时伏,映得韩弘的侧脸阴晴不定,楚承嗣遥想日后,朝堂这场风浪,是由己身而起,霍然醒悟,不由得连连寒战。他停了停,蓦然醒悟道:“只是,若是楚王平安入京,也咬住我们不放,还不是一样?何况如今若是忤逆,忤逆了那人,难道我们就有活路?”
“好歹嘉州有刘大人可以做个证见,何况楚王罪大,又证据确凿,也不必用这些勾当,”韩弘叹道,“若按内廷主张,必死无疑;若是楚王一路平安,或可还有一线生机——不瞒楚大人,我年轻时也曾做过这等事,若非令尊搭救,早已成了屈死之鬼,如今只为你我二人一起打算,不然我随便自伤些筋骨,拼着下半生布衣粗食,也不必这么提着脑袋和你说话了。”
楚承嗣肃然正色,他仍是面色如土,却勉力一躬到地:“韩兄救了我一条性命,承嗣岂是不知好歹之辈?”
“贤弟受教就好,”韩弘目中终于透出一丝欣慰,“咱们只一起好好的把楚王解到京师便是,出宫时王公公的那些——”
“什么王公公?”楚承嗣毫不犹豫的出口截断,“我等领了密旨便立时出宫,哪里见过什么公公?韩兄记糊涂了么?”
二人相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
“我与楚王相识不深,但一路看来,”似是这笑声松动了压在心上的重重心事,韩弘笑了一阵,又叹道,“窥破今上这一层心事倒不出奇,只是她竟敢如此行事,足见性好行险,胆大包天,咱们也得小心。”
“韩兄说的是。此人平素便柔狡狠辣,我也曾吃过些暗亏,”楚承嗣收起笑容,“确实须得小心。”
由此他二人一路上小心翼翼日夜兼程,直到二月初九入朝京驿方才放下心来,王远与右宗正李詹早已候在驿馆正堂,宣林御口御:“楚王狂悖无礼,即刻发往宗人府看押,待有司会堪其罪,韩弘楚承嗣处事不当,着各降一级,入宫回话!”
李詹十分和气,唤出两个手持锁链的小吏,对林纵拱手道:“殿下。”
林纵点了点头,任二人用铁索锁住双手,冰冷滑腻的沉重感在手腕上如蛇般游移,林纵毛发俱立,却不愿示弱,暗自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若无其事的随李詹登车入城。
不过一刻,大车便在京西一角停住。林纵跳下车,“宗人府”三个夺目的大字映入眼帘——父王昔日可也是这等模样?这个轻快的念头只在心头一闪,就被林纵狠狠的压了下去。
先王半生心血已灰飞烟灭,只为了保住自己一条性命,只为了这个吉凶未卜成败难测的未来,原来昔日听这些陈年旧事的庭院已如往日一般逝去无追再无挽回,原来破而后立也是这般剔骨剜肠的痛楚,原来对那人的重重牵挂在此刻仍是如此难耐——林纵心底一片茫茫,去国怀乡,离愁别恨,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尝此滋味,
饶是她奋力隐忍,可两行清泪仍是顺着眼角,悄悄落在尘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汗,在下写得含糊,累大人们苦猜了。
解释:
下文还要补充,这就是老皇帝的举措:迅雷不及掩耳的直接把小纵抓起来处理掉。
先加封,当然都是些虚话,麻痹小纵,然后安排妥当,禁中戒严,威吓楚家,防止京城里人传递消息;控制凉州和嘉州之间的要道,防止凉州生变;然后动手。
至于小纵,她纯粹就是要把嫣然骗回家去——所以才这么编,嫣然呢?先入为主的以为必定有事——二哥来抓小纵啦(确实没错,但不是等御史的弹劾(那个之前就有了)而是直接要动手了啊)——然后,关心则乱,就被骗倒了。
那张纸,休书啊休书啊,确实是休书没错。七夕时小纵许过愿的:)这时候兑现了————真是一个诚信的好孩子啊_
这几天有点忙,匆匆赶发,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