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岑!你先停下!”阿窈大骇,她牢记着张大夫的叮嘱,现在的杨岑不能动武。杨岑并不理会,再往后,以阿窈的眼力便也看不出什么,只能见寒星点点,亮银流转,明铮铮一片。阿窈急得没法,变故就在陡然中间,原本舞得密不透风的长枪忽然凝滞了一般,杨岑脚步一乱,反被枪身未卸的力道打回,一道银光便打着旋脱手飞去,阿窈定睛看时,杨岑便半跪在地上,艰难地喘息。“还还有七招我给你看”杨岑攥着阿窈的手,慢慢挣起来,对着她笑。阿窈摸到了一手的温热,对着月光看时,颜色发黑,阿窈忍不住抱着他哭起来:“咱们咱们先回去明天明天我一定看”杨岑固执地摇头:“没时间了阿窈真的没时间了”阿窈挣不过,只能眼睁睁看见杨岑一步一挪,慢慢拾起这柄他最爱的涔寂。点,扎,缠,绞,挑,杨岑步履沉重,根本没有跃起的力量,让这本该让人屏息的绝妙招数如同孩子的耍弄一般。阿窈忍不住,干脆直接过去,竟要夺过杨岑手里的枪。她笃定,杨岑不敢伤她。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满天满地的白,慢慢渡上一层灰影,隔成大块的灰格,又慢慢变黑。好半天,才逐渐清晰,映出阿窈一张惊恐的脸。踯躅这合上眼睁开眼,不过是一瞬息,于阿窈却好像过了亿万年。她才知道人真的惊恐到极致的时候,是会失声的。她全身抖得不成样子,想要喊人过来,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杂音。直到再三确认,怀里的人还是活生生的,阿窈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魂魄。随之而来的,就是几乎让她也失去理智的怒火。“你!你到底做什么!”阿窈呜呜大哭:“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杨岑这会儿似乎才觉出一种真实感,两日来突如其来的转折是真的,这副破败难以扭转的身体是真实的,永远告别的梦想也是真实的,现在的他,甚而不能给阿窈一个几年的承诺。可是阿窈又做错了什么呢?这个女孩儿,半生流离,好不容易过着安稳日子,又为什么要来跟他承担这一切呢?愧疚好似万蚁噬心,是一种沉默之下愈加清晰的痛楚,他只能说一句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说这个!”阿窈捂住耳朵,拿出所有的任性:“对不起有用吗?你要真的死了,对我有用吗?我要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人,我要的是一个能跟我说说笑笑的人,是活的!他是活的!”杨岑挣扎起来,轻轻抚摩着她的背,不言不发,任阿窈发泄情绪。在这个府里,能让她毫无顾忌说话的人太少了。他的动作无疑是有用的,阿窈逐渐安静下来,她委委屈屈地轻轻啜泣,声音时断时续:“你有什么话就说呀为什么动不动就要跑出来你要想练武也行呀我我能陪你练为什么要拣这个时候跟自己过不去呢你刚才都以为你已经”杨岑把头埋在阿窈的肩上,沉默不语。阿窈忽然感觉出肩头的湿意。她一下子惊惶起来:“对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不该你说的,”杨岑突然开口,有些沙哑的嗓子在这暗夜里面听得人心惊:“你陪我走到现在阿窈,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福,这么一个混小子,竟能娶到你。”阿窈小心翼翼向他望过去,小声说道:“大夫说的话也是不能全信的,原来我在扬州的时候,邻居家有个妹妹,都说没救了,不知哪儿找来一个土房子,喂了两剂药,也能活了过来。还有乡下的狗蛋,也是让一个神医救活的。咱们好好养养,也去寻一个神医,说不得也就好了。”“咱们好好的养,指不定那时候,连杨家枪也都不在话下了。不能动枪的时候,便让人多多养护,你多读些兵书,你听过书生将军李浩没有?就是几百年前天下大乱时候的,从不会武,但是腹有千兵,胸有谋略,计策有如神助,把入关的敌手一路追往关外”阿窈少有这么多的话,她念叨了半天,好似念得日子也便这么过了,夜也这么静了,月也这么明了。谁也不提乡下的土郎中与宫里的御医有着几重的差距,好似云泥之别,天上地下,又到哪里寻个神医。也不提杨岑有着怎样的资质,羸弱的身体如何敢有人派将,甚而不知还能再读几年的兵书。就像彼此都知道的谎言,说出来让人心安,便没有人再愿意戳破。院子里闹了一夜,幸亏地方偏远,倒无人听见看见,丫鬟也不敢再提这一夜的事情,只有张大夫一过来把脉,就知道杨岑又作了妖,又一次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