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里头大奶奶和太太在议事,拦都拦不及,硬是闯进来了,哪家有这么厚脸皮的主子?!“要我说,岑哥儿还没好利落,不如就让我家哥儿替他,跟着大老爷,也能周全周全场子。”“老子过寿,别说行动都好好的,便是只能下地,也得去,不然还当什么儿子,承继什么家业!”崔氏实在厌烦和二太太进行这些无谓的争斗,却还是不想看她得意的样子。谁想今天二太太却一点都没生气,她本是藏不住颜色的人,这会儿眉开眼笑,左手拨弄着腕子上赤金绞丝镯,上面几块成色极好的宝石在灯下晃眼。“看嫂子说的,这侄子儿子不都是自家骨血,一样是杨家的种,别这么外气。”“看婶子说的,这哪儿一样,我顶着一个世子的名头,总不好什么都不做,让白身的阿弟出去迎客吧?”杨岑转着扳指,牙尖嘴利。阿窈微微笑,又补了一刀:“可不是,要让别人看见,不说弟弟不懂事,反倒说咱们家瞧不起人,有意怠慢呢!”拨弄镯子的手停了,二太太终于变了脸色。三人对一人,怎么也对不过。来去不过一壶茶的功夫,也没什么事,也没什么话,斗嘴又斗不过,便宜又占不着,几人实在不知道二太太此来为何。崔氏气得骂道:“一把年纪了,全没长辈的样,还怨别人不尊重!心眼忒小,眼只能看见鼻子尖,一家子骨肉跟乌眼鸡似的,只怕旁人好!都怪这个老不修的!什么事全然不管,当初二弟娶亲时让他多打听打听,跟没听见一样”阿窈继续翻账本,哟!原来顾家跟王家是亲戚,苏翰林还是她大娘外祖同科的远亲,真巧!杨岑聚精会神研究粉彩春瓶上到底画了多少枝梅,数完了多少枝接着数多少朵。没听见没听见没人听见崔氏骂杨大老爷心情郁卒的崔氏解不得气,转头看见儿子,终于找到了目标,她长长出了口气,扯出和颜悦色的笑容,对着阿窈说:“好孩子,你先回去,让这个兔崽子留这一会儿,我问他件事。”好孩子兔崽子,阿窈品味了一下这其中的区别,无视杨岑求救的脸,跟崔氏一福,飞也似的出去了。徒留哭丧着脸的杨岑,不知接下来要迎接的是什么。谁知崔氏看了他一眼,虽然还能看出压下的怒火,竟也是一样的温柔和气:“岑哥儿,我刚才跟宋进家的说了,把那个梅绿丫头调到我院里来,你可愿意?”就为了这事?杨岑松了心神,浑不在意:“原就是娘拨过来的,不过就是重新回来,娘做主就是。”崔氏见杨岑真的是不在意,才放下心:“这丫头心思不正,说给你媳妇又让她生气,不如让娘来打发。从你到了十三岁上就没在你房里放过丫头,现在虽然娶了亲,阿窈却是个好姑娘,你别跟外头不三不四的学,若要我知道你动了别的心思,再闹出先前梅娘兰娘之类的事,看我饶不饶你!”“娘我知道!你儿子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吗?”杨岑目瞪口呆,虽说心里为阿窈高兴,但想想,还是不是滋味:“娘,我莫不是你抱回来的吧?说不定阿窈才是你亲生女?”尽管崔氏一个劲对自己说,要对儿子温柔,但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反手敲了一下他:“胡说什么!你是不是跟着长亭,戏看多了?”“娘这分明不是娶个儿媳妇,倒像是敲打女婿呢!”杨岑半是玩笑半是抱怨。他刚说出来就后悔了,崔氏长叹一口气,开启了苦口婆心模式。“儿呀,你只看到娘护着阿窈,却不知道娘是为了护你。虽说旁人家教导女儿,都说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事事听着他的,最好,他不必开口,就已经把妾都给备好了,才算贤惠!但你想,这过日子是从书里过出来的吗?娘也做过儿媳妇,知道姑娘也是人,是人就会妒忌。你若是一次次伤她的心,她也就拿你不当回事了。到了老了,什么都是假的,有个真心为你好的人比什么都强。”崔氏只是这么说着,就已经泪湿眼眶,仿佛看到了杨岑年动不得时没人管没人问的模样:“别人都说你爹没出息,性子软,假清高,我也知道他一身的毛病,但从没后悔嫁他。这么些年,磕磕绊绊的,我不过大点声他就不说话了,屋子里的丫头从没多看过一眼,旁人说他眼里只有书,不知我巴不得呢”崔氏想起二十年前新婚燕尔的时候,心里泛起甜蜜,她转身正打算逮着杨岑继续教授夫妇和谐之道,却发现儿子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与老先生轮了几天道的杨大老爷站在门口,红着眼圈,显是听到了刚才那翻话大受感动,结结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