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寇安国道,“谁愿打头阵?”
“我等皆愿前往!”
众将纷纷附和,唯有李延平和新任右军副将张晖默然无语。杜隐轻咳一声:“朝廷旨意,我嘉州军也领了,我等也愿前往。”
马隆回顾何道源,应声大笑:“杜先生说得极是,末将枪上,这些日子也正缺陈人血来洗涮!”
他一语既出,厅内更是鼎沸不休。李延平却暗自叹了口气,上前道:“大帅,如今飞云关新筑了许多工事,非精兵不能全身而退,虽然朝廷催促,也还有数日斟酌。不如——”
“斟酌什么?”寇安国沉沉一笑,“此事事关重大,小子们虽然个个奋勇,却还少些火候,不如本帅亲自出马罢。”
“寇帅!”众人皆大吃一惊,连杜隐亦不曾免。
凉州众将以鲁志通为首,齐齐叩头劝道:“寇帅千金之躯——”
“不必说了!”寇安国怒道,“老子又不是从没上过战场,什么千金万金?难道你们以为我老迈衰弱,连枪都拿不动,马都上不去了么?”
他素来惯于身先士卒,当即挑拣了一万精兵,令中军参将马枢率二千人马先行,余下八千亲领,第二日发飞云关。
“寇帅,太仓促了,”李征平见众将已退,又劝道,“且寇帅何必亲冒矢石?若有个闪失,让凉州子弟指望谁去?”
“自然有人指望。”寇安国冷笑一声,“你今日还看不出来?前几日我一提回西屏,个个推三阻四,今日朝廷催促进兵,却个个踊跃。这些个小子和楚王府的人呆得久了,都巴望着讨好皇上,再没半分骨气。”
“咱们吃朝廷俸禄,”李征平小心道,“自然该听朝廷差遣。”
“呵呵,原来你也有几分动心,”寇安国突然迸出一阵大笑,“我陪着老王爷做了二十年的白日梦,你们如今要陪着七爷一起做么?”
“寇帅!”
“不妨事,”寇安国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都看中了七爷,我对她着实不恭,紧要关头,她却肯回我一句‘放手自为’,用人之诚,不下于老王爷。她虽是个女子,当初肯借粮借兵,大事上也甚有担当。”
“寇帅既然如此清楚,”李征平道,“为何又不肯——”
“老王爷为人宽厚明快,实是明主材料。”寇安国叹息一声,“只是当年他终究爱惜羽毛,不肯起兵,不然,我等早成了从龙功臣,何必在这里苦熬岁月?七爷虽然比他好些,对宗庙社稷也是一样放不下。她只以为自己委屈,太子便会体察臣子苦心,可老王爷在楚京二十年,还不一样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子性情,未必便比今上宽厚,且他立足未稳,怎么敢放心使用外人?她是金枝玉叶,纵然看得明白,”寇安国嘿然道,站起身来,紧了紧战袍,大踏步出门,“也不肯随咱们犯上作乱。只是她固然可以卧薪尝胆,以图东山再起,我一把老骨头,难道还要去受那些卑鄙小吏的气么?”
这句话委实过于不祥,李征平怔怔立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天边霞光初现,寇安国立在院中,抬起头望了望天色,便招手令小校拉过马匹,翻身上马。
“父帅!”寇子初匆匆赶来。他因失云甫关被寇安国革去官职,打了三百军棍,险险要了性命,此刻腿上伤尚未痊愈,却仍执着地拉住寇安国缰绳,“儿子与您同去!”
“你去做什么?”
“徐闻虽是自己无能咎由自取,”寇子初含泪道,“但终究是死在儿子军中,儿子闯下的祸——”
“太子早看我不顺眼,岂止这一件小事?”寇安国笑道,“徐闻死在你那里,和死在为父手里,有什么区别?何况——”他俯下身,手指拂过鞍上雪亮的枪尖,“我们要下十八层地狱,你去凑什么热闹?”
“什么?!”寇子初大吃一惊。
“傻小子,”寇安国仔细看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以后莫再做那些个不长进的勾当,积些功德,给寇家留些血脉罢。”他突然挺直身子,仰面大笑一声,一鞭抽在寇子初手上,双膝夹紧马腹,“走罢!”
数十个军校随着他从寇子初身边飞驰而过,眼见烟尘越来越远,渐渐消逝不见,寇子初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跌跌撞撞地追出去,他一时不防,被二门门槛绊了一跤,寇子初怔了怔,竟不由自主地捶门大哭——无论他跌跤时哭得再厉害,那个小时候总骂他“滚起来,傻小子”的人,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三月十四日,飞云关在凉州军士眼中已巍然在望。寇安国令兵士择地扎营,又招来马枢询问。
“寇帅,这一仗不好打,”马枢摊开军图,把细作探得和自己刚刚印证的消息一一指出来给寇安国看,“这几条小路临近险要都在陈人手里,大路虽可直抵飞云关,但正面工事坚固,只怕仍是久攻难下。不过——”
“不过什么?”
“末将擒得两个陈兵探子,供说还有条隐秘小路,可绕到飞云关侧,末将派出人手去查证,果不其然,只是路途险极,非胆大者不可攀。”
“咱们凉州,还会有胆小的孬种么?”寇安国大笑一声,“把人带来,本帅亲自询问一番。若真属实,咱们明日便去!”
三月十五,齐军沿小路偷袭飞云关。马枢率人马走在最前,到了险要狭隘处,便令士卒用所负土囊铺路。这条小路显是荒芜已久,略作休整也甚费工夫,寇安国催马自后面赶上,皱眉道:“怎么这么费事?”
“寇帅,”马枢解释道,“前面越走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