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自作孽,”陈良苦笑道,“也该想到,七爷为王相不到半年,哪里晓得这些事——我们凉州右军寇副将,论起军功人品,样样出尖,只一样不好,”他停了停道,“他,他,喜欢兔爷儿。”
杜隐一惊,随即恍然大悟,道:“所以,所以,寇帅以为七爷——”
“寇帅大怒了一场,倒也没怪七爷,”陈良不知寇兴国送了女装的事,辩解道,“只之后待晋王爷的人亲厚了些,可我瞧着,也没薄了七爷。”
“杜某以身家性命担保,”杜隐苦笑道,“七爷从未起过那等龌龊心思。——事关七爷声誉,杜某少不得要担些干系。”
他亲自把二人送出门,回来想了想不由得苦笑一声,见林纵派来的护卫副统领马隆迎上来,也是一脸苦色,便道:“这可真是平白飞来一祸,七爷那时是菩萨心肠,却无端背了黑锅。”
“冤枉了不假,可未必就是无端,”马隆也苦笑道,“我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围猎我也在场,七爷赏人的时候,晋王爷也在场,不过十几步远——他总该知道寇副将的癖性罢?怎么一句提醒的话都没说?”
杜隐闻言又是一惊,沉吟半晌道:“下午我去见寇大人,就说这几日想看看凉州军容,听闻他好大喜功,必定不会拦阻——寇子初一事,先等等再说罢。”
杜隐到凉州的第二天,四月十八,正是先帝穆宗的忌辰。连日来林御风疾发作,头痛不能理事,把祭礼等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太子林绶,视同监国。林绶初掌政务,许多事乍接手,只觉事务纷繁,索性以不可越礼为名,把议政的地方从文华殿改为东宫里听经的谨身殿,令东宫众人随时参赞,方才渐渐理出头绪。萧逸这几日仍是养病不出,只萧伯侯日日在林绶身边侍读,林绶虽素来对萧家不喜,但见萧伯侯近日来恭谨小心,又正是人少事多的时候,也少不得分了些不紧要的杂务给他。
日近午时,林绶才看完前几日积下来的奏章票拟,一转脸见众人票拟也都大体妥当,只少傅李潢犹自皱眉沉吟,神色竟有几分惊疑,因他分得的是礼部的差使,林绶便笑道:“是哪个地方报上来的什么表彰?又是依理不成观情可悯的么?少傅只管驳了它就是了。”
“这倒不是,”李潢起身奉上手里的两份奏章,又躬身道,“一份是礼部的,一份却是都察院递上来的,都是楚王手笔——有一份与殿下也有些关碍。”
林绶听得眉头一皱,拿在手里细细看去,这奏章俱是昨日才到的,一色蝇头小楷,工整干净里透着恭敬,一份是册封礼的谢恩折,一份却是奏事折,抬头清清楚楚写着“臣楚王相审遇为奏自劾楚京宵小流言谤圣力不能禁事”,林绶看得心猛一跳,沉下心来重新看,见前面描述流言,不过是些假凤虚凰的话头,后来竟然越来越惊人,连自己想立嫣然为妃,太后皇后怎么怎么撮合同意之类的话都写在上面,且言语刁钻苛刻,心中恼羞成怒,登时便紫涨了脸,他定定神,把奏章递给徐闻,沉着脸道:“此事却该如何?”
徐闻草草看了个大概,已知端倪,把两份奏章递给殿内众人传看,待得俱都阅过,便道:“那些假凤虚凰的流言,京里早有流传,如今楚京也有了——臣以为楚王此举不过是阅历尚浅,遇事惊惶,只要静候些时候,流言自然平息。”
“皇上按宗牒赐婚,也是祖宗家法,”李潢见林绶听得沉了脸,不慌不忙道,“册封礼乃是皇上宅心仁厚,顾念兄弟情谊,此等小人捏造流言,便是谤及圣德,其行虽微,其心可诛,为臣者岂能坐视不理?”
“少傅所言极是。”林绶咬牙道,“那起宵小心存恶念,犯了妄言之罪——刘存在楚京是怎么过的,这样的人,就该流配三千里!”他自觉语气过了些,缓了缓语气又道,“他们若只言及我一人,倒也可置之不理,可谤及父皇母后,为人子者,岂能袖手旁观,任他们胡言乱语的蛊惑人心?!”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臣也以为可置之不理,”文博道,“若太子爷顾虑皇上圣德,不如明发楚王的谢恩折,以示天下至公之意,剩下这份奏章留中,密令刘存暗地察访,如何?”
“楚王也派了人暗地察访,可至今毫无成效!”李潢见林绶脸色更青了些,知道文博徐闻俱不合林绶意思,稍一思索便笑道,“那些小人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心存卑污行迹低贱,专以谣言为能事,他们哪里称得上是民?听人说刘存行为软弱,不如明旨下令,限期缉捕,只怕还有些成效。”
“事涉宫闱,臣以为还是慎密些——”徐闻还要争辩,中书舍人秦章抢先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以为李大人所言极是!谤及皇上,我等臣子早该自请死罪,哪能这么不了了之?即便不责令刘存缉捕,也该派一御史去察个清楚才是!且嘉州地近凉州抚州,与陈国又近,万一谣言起来,惹出乱子,那时才是悔之晚矣!如今明令缉捕,防患于未然,也是太子殿下的慈心所在。此举利国利民,善莫大焉,何须慎密?”
“秦舍人所言也有些道理,”文博见林绶脸色和缓,显是被秦章打动,便不好直说,只婉转道,“臣倒有个消流言的法子——殿下赐楚王一纸休书,不是流言自消么?”
“册封礼才过,天下皆知,册封王妃不过二十余日,哪有就立刻休弃的道理?”林绩新近才入东宫侍读,功绩资历都浅,只一桩代天子主册封礼的功劳,听了文博的话忙道,“如此朝令夕改,楚王的名声何在?朝廷的脸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