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故意隐匿刻坊来源,或故意假借别家之名,伪造徽记,妄图逃避事后追责,也要处以罚款。国子监同时开放检举,若有人检举造谣诽谤、诬人名誉的文章,经过核实,证据确凿,便可获赏钱五十贯。——这份钱,全部由造谣传谣的刻坊来出。而广告方面,三司也同时发布告令:但凡是以帮助商家筹备活动、策划经营盈利的铺子,盈利累计五次以上,必须在广告行会注册登记,接受监管。若躲避行会监督,私自经营,所宣传的内容又涉及贩卖人口等违法行当,则要施以重罚。最严重的情况,据说要黥面发配两千里。此法一出,不出半个月时间,京中反对新法的声音竟变小了不少,颇有些立竿见影的意思。包拯的案子查得如何,是否因此弹劾了在朝官员,罗月止并没有刻意打听。但就此来看,官员之中,有人想借民间刊物干涉朝政之事,八成是确有其事。而朝堂上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民间势力,三教九流,对政事的影响不容小觑。……御史台院之中,御史中丞王拱辰的心情颇为不佳。那包希仁刚入京时只不过是个殿中丞,明明是他亲自举荐送进了御史台,本该旗帜鲜明地反对新法,可近日查案,却反倒帮了那群新党一把。真是岂有此理,让人憋屈得喘不过气来!王拱辰心情烦躁,闷坐在桌案前,视线扫过一个名字,眉头不由皱得更深:“罗月止。”此人动辄笼络民心,虽明面上不与欧阳修等人来往,但他手下的刊物植根尤深,影响甚广。听说官家都在跟着看那劳什子《开封日报》。王拱辰脸色阴沉。……若那罗月止乃是新党在民间的一步暗棋,这手段实在是高明。看上去也实在是碍眼。王拱辰派人去查他的底细,却没想到查到了另一位的头上。王拱辰看向面前的吏员,若有所思:“他与延国公走得近……还多次留宿国公府?”……阿青心惊胆战,苦着脸同罗月止私下里说:“东家,您别怪我多嘴……若是让外头人知道,这条条框框是你为朝廷出的主意,人家且得戳你脊梁骨,说你阿谀奉承,踩着同行上位,抱朝廷的大腿呢。”罗月止捧着温热的茶盏,慢条斯理开口:“我自是知道大家都不乐意受朝廷监察。”“但若无监察,这潭水只会越来越浑浊,到时候最先淹死的,便是踏踏实实守规矩的人。这就叫做劣币驱逐良币……”罗月止看阿青一脸没听懂,便换了个法子与他解释。“我且问你,前段时间刻印行和广告行出了那么大的事,人牙子抓了百余个,朝堂要员的阴私谣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这明显就是行业出了问题,难道朝廷会坐视不管?”阿青仍旧不认同:“自然是要管的。可朝廷要管,就叫他管去,东家您主动掺和什么呢?咱是个员外官,又不是那大相公,何必操这份心?叫人家听到了,该说你这堂堂行首,与同行不是一条心……”罗月止觉得他天真,忍不住笑了一声:“世道便是如此,若不主动些套上缰绳,等着别人来栓,谁知道这绳子要勒得多紧?”“趁岑先生未曾致仕,我还能在国子监说上几句话,这事儿便绝对不能交给旁人来办。”罗月止边说话,边在乳茶里放了几颗芋头圆子。“与其叫一群不懂装懂的行外人,借着整顿民言来捞政绩,还不如自己进言,好歹能把握尺度,不叫他们矫枉过正,将整个行当都拖累了。”阿青平日里油嘴滑舌,胆子也小,但到底算是聪明,终于明白了罗月止的用心。一旦想得多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便能把人转成麻绳,阿青啧啧称奇:“我原先觉得,咱广告行里几个掌柜平日里争来斗去就已经够废心思了。谁知沾上朝廷,竟要有这么多算计……”罗月止喃喃:“事情能这样快地解决,已经是我意料之外的顺利了。”不怪他多想,这背后怕是有人帮了他的忙。罗月止找上了他的“专用斥候”郑迟风。天气日寒,罗小员外便请他吃了顿热气腾腾的拨霞供。郑迟风生得好看,同样是凑在热锅子面前,别人都被热气蒸得面颊翻红,形容狼狈,他却是越蒸越好看,开口不说油滑的话,便是眉目如墨画,两颊生桃花。好像羊肉吃多了,便要立地成精了似的。罗月止看得颇不是滋味,搁下筷子酸溜溜地开口:“你也好,韩富两位相公也好,怎么都生得这般好模样?叫寻常人看了怪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