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读书人爱功名成痴,寒窗苦读,照萤映雪,谁不是押进去半条命去赌前程?大喜大悲之下,秀才举子失魂发疯的事例屡见不鲜。却从没听说过谁疯了之后立地顿悟,摇身一变,反而成了个不世出的“天才”。“坊间还有流传,道那罗小员外投河之后,旧人已去,皮囊之下便换了魂魄,叫孔子座下的儒商子贡上了身……”欧阳永叔咂舌,“不过是荒唐传闻,你听过便罢了。”“两位司谏原来在这里。”罗月止从一边探出头来,笑盈盈地问,“张景山、沈子山几位官人说再聊一会儿,想留下喝茶呢,两位可要一起?”蔡君谟刚听了有关他的“换魂”传说,如今瞧他突然冒出来,吓得“嗬”地吸了口气。罗月止颇为迷茫,低头看看自己,并没瞧出什么不妥。欧阳永叔方才在背后说人旧事,自以为不大磊落,干咳两声:“小员外先去,我们稍后便来。”看着罗月止背影远去,两位谏官对视一眼。蔡君谟摇头:“险些被你唬住了……只要他心向社稷,光明磊落,莫说子贡上身,就算是只山间灵物成精,那也该是大善的麒麟,我又怕些什么。”他这脑洞,比坊间百姓还大。欧阳永叔又瞧他一眼,锐评道:“以后休沐好好练你的字,少看点话本子吧。”……罗月止“改革派首席幕僚”之名虽不显于江湖,但新党朝臣私下里,已经就此事逐渐形成了共识。尤其是经过那一场投影授课,众人不约而同将他视为大隐隐于市的奇才,再看《杂文时报》《开封日报》中的文字,就跟自己人对暗号似的,恨不得从标点符号中都看出一番深意来。不仅如此,就连初秋的“带货直播”,他们都颇为捧场。《开封日报》深入人心,测评的影响力,逐渐从妆品面药扩大至笔墨纸砚、靴带幞头等各个方面,犹如春风化雨,不留痕迹地影响和重塑着京城内外百姓与仕人的消费观念。为直播带货购物搭建的舞台,已然在万万人心中落地。今年初夏,一共举办了三场“直播带货”,主要针对京中娘子爱用的各式产品,声势不俗,参与进来的商家比去年还多出两成之多。而初秋的两场“直播带货”,一场针对文人墨客,一场针对百姓日用,试水效果同样颇佳,甚至吸引来许多京外的大商人。应天府、颍昌府、河南府的书画商,绸缎铺,好些都派了得力的伙计赴京参会,给出的折扣亦是不小。究其根本,都是想借着直播带货的东风,在冬季到来之前清清货仓,回一回现金流。若能进一步扩大名气,便更是锦上添花。改革派诸人,于罗月止有着一层“隐秘的关系”,正是对他亲近又好奇。罗月止行踪不定,极其难约出来相见,这份亲近与好奇便误打误撞化作了购买力,好好在直播带货场上抒发了一回。蔡君谟屯了数十斤的生宣,还抢到了一方极其实惠的陶砚台。欧阳永叔买了二十坛自颍昌运来的青梅酒,当场分了礼物,差人送去好友们府上。范公与富公等人公事繁忙,未曾出面。但晏相却差人来了一趟。府上来人根本没听带货内容,直接照着预告清单划线。罗氏广告坊的伙计问:“可是要购买这些划了线的商品?”晏相家仆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除了划线的都要。”天地之大,不过名利二字。知晓内情的人其实都能看得明白,罗月止帮了改革派的忙,却退避三舍不要虚名,那这份利,便是应得的报酬。有所图的人不可怕,最怕的是毫无所图。倘若他不收,反倒会叫诸人不安。改革派中人多清贫,就算支持也是杯水车薪。晏相突然差人来凑这场热闹,于“富贵相公”来说九牛一毛,不过看透了局势,随手替他们还了个人情。罗月止听闻此事,并未有什么多余反应,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气度。只是直播带货结束,杨小筹独自整理运营数据的时候,盯着数据图中高耸入云的消费平均值,心里有多痛苦,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大抵半个月之后,所有按察使皆已顺利出京。罗小员外深藏功与名,安安分分回归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中去。朝堂之上的风云事,赵宗楠和郑迟风若说起,他就听着,他们若不说,罗月止也不会刻意去打听。平日里,他至多借着与黄州、苏杭往来的书信,侧面关注着新法实施的进程。被派到淮南路的按察使,乃是魏国公王旦之子王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