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景明白林裘生的怒气,可他不后悔,他早就想好了直接去狼窝突袭,尽管他知道有更安全的办法,可他想逼自己一把,逼自己变得更强大,逼自己深入危险腹地,还能安全逃脱,这样,他才算有资格有能力,去完成他的任务。
只不过,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命运的多变,他的实力还远远不够,他也没想到会引来大量狼群,更没想到林裘生会来救他。
“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魏元景的回答无波无澜,一点也不像一个刚从死亡之手逃脱的人。
还这么冷静?!除了第一次魏元景被他惹怒,发了疯地反击,林裘生基本没有见过魏元景有什么喜怒哀乐,好像死了一般,好像一个没有情绪的空壳一般。
林裘生忍不住冷笑一声,“难道就是为了赢?魏元景,我承认这个方法最直接最有效,可你太自大了,这样的对抗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狼群靠的是协作,而人也一样。”
魏元景看着渐渐暗下来天空,一语不发,内心却密密麻麻,有了触动。
“你难道真的不怕丢了性命吗?”
不怕吗?魏元景想了想,的确,他现在不怕死,怕的是他死后无人再记得替琅琊王氏平反,若没有这个念头支撑,魏元景想,他似乎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他早就死在这儿了。
魏元景的沉默代表了答案。
此刻,草原的风忽然吹来,带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初春天气,风里裹着寒气,弄得林裘生忽然一阵酸涩,眼眸颤抖。
“真是个疯子!”林裘生冷冷斥责,语气恶狠狠的,眼里却透着悲凉和心疼。
“谢谢你。”魏元景沉默了一下,却突然说了这句话。
他是真心感谢林裘生来救他,即使现在态度恶劣,但魏元景也知道,林裘生是在慢慢软化,对他释放善意。
看着天空逐渐挂起的弯月和繁星,魏元景忽然发现,北境的天空真宽阔,夜空也真明亮,星星那么多,又那么低,好像自己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过了寒冬,北境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辣椒、浊酒、今夜的星空……都好像在说,你会喜欢上北境的。
真是应了许鸢那句话了。魏元景这样想。
……
刚恶狠狠地骂过人,听见这句“谢谢”,林裘生反而不知所措地沉默了。
他忽地想起,他与魏元景打了那疯狂的一架后,父亲罚他在祠堂扎马步的那一天。
第101章社火节
“你可知错?!”
林裘生一边扎着马步,一边不服气地反驳道:“儿子何错之有?!难道父亲要我对一个不忠不义、欺君叛逆之徒好言好语吗?!”
林朔的眼眸冷厉起来,忍不住怒道:“这么多年的书你是都白读了吗?难道被判死刑的囚徒都是因为有罪吗?难道被杀之人都是不忠不义之人吗?难道白纸黑字的呈堂供词之下就没有隐情吗?!”
林裘生猛地抬眸,眼眸一震。
“霍九邢飞他们没读过书,也不懂朝堂事,一时辨不明白很正常,可林裘生,这么多年,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我教你要忠君报国,做个忠义两全的人,可也教你要学会剖析入微,洞察本质,再去说黑白是非!”
“林裘生,我对你太失望了!我原以为我不明说,你能自己看清!”
林裘生的心被刺痛,忽然觉察出不对劲儿了,对,内阁首辅王文充向来清正廉明,忠君爱民,政绩卓然,深受百姓和官员的信赖和敬佩,若他真有这个野心,到最后为什么会有千千万万百姓官员用性命为他求情?难道他们都看不明白,还是说王文充这么多年来的演戏演得太好了,骗过了所有人?
若他真的这么会演戏,这么十几年如一日地隐忍,为什么偏偏等陛下离京、自己暂时处理朝政时对陛下下手?这个时候陛下出事,他的嫌疑就是最大的,而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这么做!
再细细回想,他虽远离京都,但也听说过当年琅琊王氏和阉党合作辅佐陛下登基,如今两方早已水火不容,陛下明显更信任司礼监和东厂,觉得琅琊王氏势力过大,王文充有结党营私的嫌疑,所以才把这案子交给了东厂,而东厂在其中动手脚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当天子怀疑一个人,不再信任一个人时,随时可以给他判下死刑,白纸黑字写在史书上,今人都辨不清真假,何况那些后人呢?
林裘生忽觉得自己愚蠢迟钝,想起对魏元景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内疚自责,垂了眼眸:“父亲,我知错了……”
林朔叹了口气道:“裘生,我们北境虽不管朝堂事,但心里总要有个明镜,若北境守军被诬蔑是软弱无能的叛军,而他人跟风就是雨地辱骂我们时,你难道不恨那些不辨真相的乌合之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