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抚琴,费力地起身,踉跄着走下亭台。
从指尖开始,身上渐渐被麻意侵蚀,因此,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力气。他心下突突跳着,勉力大口喘着气,冷风一股脑灌入口腔中,又引来几声咳嗽。
穿过宫殿花障,终是见了长安宫的一角。
此时那麻意已蔓延至了大腿上,他知道,若是不快一些,不再快一些,恐怕就见不到她了。
分明愈发近了,他却更是提起心来。
快了。再撑一下。他如此告诉自己。
他控制着不像是自己的双腿,几乎是跌着往前去。风鼓起他空荡的衣裳,衬得他像是要迎风散去。他抑制不住地咳着,血染得唇上嫣红。
朱门正在跟前,他蓦地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最后泛起的是懊恼与担忧。
他就不该那般谨慎,直接推开那婢子该多好。若是因为他报信不及,那人对她不利,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在长安宫扫洒的宫婢听得宫外的动静,探出来看。宫外一人倒在地上,血漾在脸颊下,她哪里见过这场面,吓了一激灵,一时竟是跌坐在地,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口,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良久才爬起来,急匆匆往殿内去。
殿内,阮玉仪正与姜怀央共用晚膳,忽听门被人撞开,外边扫洒的丫鬟腿一软,几乎是跌进来,口中混乱道,“陛、陛下……外面……”
侍立在侧的岑礼沉了脸色,低斥道,“有野兽追?没规没矩的。”
这婢子到底年岁不大,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早颤得不成样子。
阮玉仪微蹙了眉,着木香递了茶水过去。那婢子仰头饮下,方缓过气来些,“外边有人……不知是伤了还是……”她避讳着那个字,话说半截咽了回去。
可阮玉仪还是听明白了。
一边的姜怀央亦是面色不虞,打发温雉去瞧。
不消多时,温雉回来将情状如实禀了。
她听罢,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自是不好叫人在长安宫前出事的,况且见他模样,似是还有什么事。之后各有宫人去请太医,或将宣娆暂且安置在下房,或取了清水巾帕,替他擦去脸上血迹。
她稍一思忖,遣木香拿了胡医给了香囊来,取半匙药粉融入热汤里,给昏迷的宣娆灌下。
只是他到底没意识,没法吞咽,宫人喂了一半,溢出一半,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弄脏了十多张帕子,人才悠悠转醒。
侍候的宫人并太医,皆是松下一口气。
宣娆一睁眼,四下看了看,就急着下榻来。他张了张唇,却发现喉间一片刺痛,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医沉着眉,将人摁回去,“你嗓子伤了,且歇着先。”
他摇了两下头,放弃了出声,欲推开太医的手。
一边的宫婢反应过来,道,“奴婢去唤陛下和娘娘。”
不知怎的,他忽地顿住,抬眼去看太医。
“这里是长安宫的地方,莫急,有何事待陛下来了再道不迟。”太医见他不乱来了,这才回首去收拾诊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