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时空中,他和夏书言很少到临大附近,活动范围大多在城市另一端。这天一大早,叶秋城便离开了他们临时住所,到了他们原本的活动范围,才不动声色下了车。这边是临山所谓的“华尔街”,聚集了大量的银行和外资企业,街景与20年后没有太大的差别。时值上班早高峰,街上的人手拿大杯咖啡,步履匆匆,不是充满心事,就是在谈工作,叶秋城混迹其中,显得格格不入。或许谁都不会想到,如今最风头无两的巨鳄投行,20年后将不复存在。如今还在念书少年,20年后也将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创造属于他们的世界。时间就是这样,绝对而残酷。区区人类之躯,如何同它抗衡。越想叶秋城越觉得自己可笑。他在当下时空已待了半年有余,久到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就是七零年代初出生,本来就比夏书言大10岁。在百熙的日子,他一直能这样催眠自己。可临山不行。精心构筑的借口,已经开始悄悄瓦解。交往到一定地步,尤其他们还是奔着结婚去的,不让见家长朋友,本来就不正常。可他在2000年的临山确实一无所有。倘若不计后果拼尽一切告诉夏书言,自己会消失吗?但每每被问及此事都搪塞过去,时间一久,再多信任也要被消磨光。事实上,叶秋城怎么也没想到,夏书言居然一度接近了事实的真相。只是这个真相过于天方夜谭,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即便是另一个时空真实发生的过往,那股神秘的力量也没阻止他。因为他所说的一切,夏书言从未当真。就像上次回到2019年,他可以告诉俞复行自己来自1999年,是一样的道理。如果给夏书言看到更多的证据,看到更多的违和感,聪明如他,是不是能接受这般天方夜谭?但坐以待毙,站在原地等待,恐怕夏书言也会渐行渐远,最后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如今的叶秋城,根本没有勇气接受这种结局……到底该怎么做,再明显不过了。b-2000-秋初iii叶秋城从未料到,这辈子还会再次踏入周重阳位于临山市中心的家。当年他出国后,周重阳把临山市中心的大平层过户到周池清名下,又在城外建了栋三层的大别墅。听到这消息,叶秋城着实松了口气。他说不上来到底讨厌充满各种诡异的医院,还是更讨厌充斥着周池清的豪宅。现在是2000年的夏末秋初,原本的叶秋城应该不到10周岁。但他脑中仿佛出现了一个吞噬记忆的黑洞,就像他不记得分手和车祸之间的两周,他对自己9岁这一年几乎也毫无印象。他不记得自己应该在这个家,还是仍旧在医院中担惊受怕。叶秋城甚至不清楚,这个时空的自己是否还存在。倘若还在,哪怕只要有一丝微末的希望,他也想试试改变自己的人生。他想让当年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自己离开难以脱身的泥淖,也想用某种方式向夏书言诉说难言之隐。叶秋城明白,这样实在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最后可能一无所有。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他太明白失败的滋味。先前回到2019年,他必须独自面对没有夏书言的世界。现实已经和他认知中产生微妙的错位,他不敢笃定2019年究竟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是否会阻止他把年幼的自己带到夏书言面前。可他想再试一次。就算以卵击石,飞蛾扑火,他也想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八月底,临山的秋老虎威力不减。明明已经在脑中演练过千百遍,敲门的时候,叶秋城的手还是一直在抖。应门的人是周家的老管家。小时候管家对待他像不知名的飞虫,只要出现在视线内,就随手一挥,将他掸走,不多给他眼色,自然也不会变本加厉地折腾他。所以叶秋城并不讨厌这个人。他环视屋内,见某个大少爷的身影并未出现,便松了口气,挺直脊背,摆出这些年面对小朋友的标准笑容,递给对方一张纸,说:“您好,我叫夏秋言,是服务中心介绍来的保姆,这是介绍信。”周大少爷飞扬跋扈,所以周家保护换得也勤,三天两头来信任。当年叶秋城偶尔看到新来的保姆拿着这样的信,一来二去便记住了。这样的文件,伪造起来并不难。老管家接过介绍信,打量了叶秋城几眼,平静地说:“抱歉,我们暂时不需要保姆,麻烦你跑这一趟。”回答在意料之中。叶秋城也没想真的在周家做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