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俷闻听,连连点头,“就依先生和公若所谋。”……“主公,主公……”一阵呼喊声,把董俷从回忆中唤醒。城下的匈奴兵,如潮水般的退去,遍地的死尸,横七竖八的丢弃与战场上。地下的积雪,被鲜血染成泥泞,而尸体就埋在那泥泞当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气息。城头上,欢呼雀跃。“又过去了一天!”法衍做了一个深呼吸,扭头笑道:“主公,看起来那些南匈奴人,已经快要疲了。”“公明那边的情况如何?”“还好,据说呼厨泉攻的很猛,但始终未能攻破鸡鹿塞。只要鸡鹿塞能多坚持一日,朔方的骚乱就会严重一分。到时候,只要隽义和令明能拿下美稷,整个朔方必然大乱,就算是韩遂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难以挽回……于扶罗将死无葬身之地。”其实这些道理董俷很清楚。法衍一遍又一遍的向他讲述这些,其用意无非只有一个,希望董俷能鼓足精神。他看出了董俷心中的那种疲倦。而在这种时候,董俷如果流露出任何不稳定的情绪,都会令军心动摇。董俷也知道法衍的这种忧虑,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季谋你不用担心我,我从十四岁开始征战,经历过许多比眼下还要严重的场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很清楚。不过就如你所说的,总是这样子被动的挨打,实在是有些不舒服。”“呵呵,熬过去,就要他们不舒服了!”法衍手指远处匈奴军联营,淡淡的一笑。不过,他的笑容突然在脸上凝固,蹙眉直视前方。“有人过来了!”董俷也转身向城外观望,只见残阳下,一骑自匈奴大营中疾驰而来,在城下勒马。董俷做了个手势,示意城上士兵不要轻举妄动。眯着眼睛,向下观看,见马上那人的相貌,颇有些眼熟。跳下马,身高八尺七寸,生的面如粉玉,目若朗星。头戴虎头亮银盔,身披亮银甲,细腰乍背,胯下一匹西域特产的白龙汗血宝马,马背上挂着一对八宝亮银锤。只看那锤头,大如人头一般,沉甸甸,极具份量。朝着城头上的董俷拱手,“董西平,还认得我吗?”董俷一蹙眉,心道:看着打扮,应该是韩遂的那个女婿,有点面熟,可想不起来。当下冷笑一声,“可是那南匈奴的银锤大将军?”言语中,带着不屑一顾的口吻。也难怪,好像韩遂这样的人,若在后世,典型的汉奸。城下的人,沉默了片刻。他淡然一笑:“董西平,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利。七年前,你我曾在金城交手,当时我输了。七年来,我一直等着一个机会,与你重新较量……董西平,我只问你,可敢和我一战?若是男人,明日卯时,我们城下决战。”说完,也不等董俷回答,阎行拨马就走。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董俷的身上。这是在下战书啊,若是不答应,还真的有点麻烦。如今大城塞的士气,全都集中于董俷一人身上。如果董俷拒绝了,对于汉安军的士气,无疑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董俷自然不会害怕什么银锤大将军,连吕布都能打个不分胜负,他又怎会惧怕阎行?只是,这阎行是什么意思?法衍也陷入了沉思,疑惑的看着远处的匈奴大营,眉头紧蹙在一起,一言不发。典韦说:“二弟,怕甚,打就是了!”董俷笑了笑,“打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觉得,这里面好像还有别的玄机。”“玄机?”典韦想不明白,这简单的挑战,能有什么玄机。二弟是当世虎勇之将,只是和那帮文士儒生接触的时间长了,可没了以前的爽利。天渐渐的黑了下来,远处的匈奴大营,灯火通明,人喊马嘶。董俷依旧站在城门楼上,静静的注视着那匈奴大营里的一举一动。可这心里面,却在盘算着阎行的真正目的。法衍、羊衜、苏则三人,也都站在董俷的旁边,只是静静的观察。只见匈奴大营门口,骑兵进进出出,看上去非常的热闹。法衍在观察了片刻之后,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呼,“我知道,于扶罗这是缓兵之计,怕要撤退。”董俷一怔,“什么意思?”“只怕是于扶罗已经知道了呼厨泉受阻,朔方不稳。他想要拖住我们,连夜撤走。”羊衜却摇摇头,“未必……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他明白中计,也该知道,这时候回朔方,用处并不会太大。实际上,只要他能攻下大城塞,回师朔方,诸般混乱也就随之可以平息。他不会是撤退,莫非这于扶罗,是想要来个引蛇出洞?”这两个人一人一个说法,却是让董俷有点懵了。究竟是金蝉脱壳,还是引蛇出洞……董俷从这里面,感受到了很重的韩遂气息。可如果真的是韩遂的主意,那就说明于扶罗已经对他恢复了信任。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出去,怕中计。不出战,也可能会中计……苏则突然说:“依我看,于扶罗未必就这么轻易的撤走。他儿子死了,若不能夺下大城,打开通往司隶、凉州的通路,只怕回到朔方,这屁股也不会坐稳。今日他突然约战,就是为了引我们出去。而后偷袭大城塞,再两面夹击,则我军必败。”细目眯成了一条缝,董俷的思路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好在,只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他一咬牙,轻声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奏效。”金银决(二)一支人马,在夜色中悄然的离开了大城塞,浩浩荡荡,粗略计算,有七八千人左右。大城原本有人马不过一万三四,经过十五日的苦战,死伤大约在三千上下。按照这个数字计算,驻守大城的人马,不会超过三千。一轮残月当空,冷幽的月光照在大城塞城墙上,城墙上鲜血凝固而成的冰光,折射出一种妖异的光。那书写着‘汉安大都护董’字样的描金大纛,于空中猎猎作响。远处,匈奴大营突然传来一阵震天介的喊杀声,不过只持续了片刻,就渐渐消失。轰隆的铁蹄声愈行愈远,直至消失。整个大城塞边关,又恢复了早先的宁静,只有飒飒朔风,呼啸掠过,平添了些许诡谲。大约在丑时,又是一阵铁蹄声踏破了这夜色的宁静。一支人马从远处飞驰而来,于大城塞关下勒马叩关。为首的一人,嗓音很年轻,脸上蒙着遮挡风雪的面巾。在关下大声喊道:“快快开门,奉将军之名,有紧急军情。”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话语也说的是非常含糊。没有说是哪位将军,也没有说是从何处而来。按照规矩,关上的士兵应该仔细盘查,不过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冷,也许是久战之后疲惫,只是草草的问了两句之后,偏说了一声等着,然后就没了声息。片刻之后,城门吱吱的打开,吊桥缓缓的落下。就在那吊桥落下的一刹那,就听到一声爆喝响起:“三军,随我夺门……冲!”白龙汗血宝马腾空而起,城外的将领抖手向天空发出一支鸣镝,紧跟着从四面八方响起了喊杀声,无数人影从远处的草丛中钻出来,随着那支人马,冲向大城塞。关城内响起一阵嘈杂喊叫:“敌袭,匈奴人打来了……”几乎没有做太多的抵抗,大城塞就被彻底攻破。一两万匈奴兵一下子涌进了大城塞,阎行催马徐徐而行,心里面却不免感到疑惑。经过十余日的苦战,于扶罗渐渐的从早先的暴怒中清醒过来。他也感到,自己好像中了董俷的算计。但却是骑虎难下,有心撤退,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