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以前……”她顿了顿,没说出名字,“那个人逼我认输求他。”沉默许久,才又接着道,“我屈服了。”
许是因为对自尊心造成了太大的伤害,程黎选择性地遗忘了这段记忆。而刚刚与魏斯重逢,得知他从来没把这一切当回事之后,那种屈辱与不甘的感觉再次席卷心头,她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被自己强行删除的画面。
有天楼道无人时,魏斯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抵在墙角,笑得恶劣:“你不是不服输么,不是倔强不低头么,你现在求我的话,我就考虑放你一马。”
她眼前昏黑一片,几近窒息,空气里除了绝望再嗅不出别的气息。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放过我……”她听见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从自己口中传出,“求你。”
当时他松了手,可后来依然会来纠缠她,故技重施。
“我说的是‘考虑’,”他不以为意地解释,“考虑之后,我反悔了。”
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程黎觉得他的折磨就像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刀,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掉落。她避无可避,别无他法,只有想方设法让这把刀悬停的时间尽量久一点。
后来她发现了一点规律。当她对魏斯置之不理时,他便会采取各种手段令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而只要她能像对待关系亲近点的同学一样,友好地对待他,就能获取一段短暂的安宁。
于是她不再对他打骂,不再报以怨仇的眼神,开始小心翼翼地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有时候她都为自己的曲意逢迎感到作呕,但为了减少受到的伤害,仍然努力强撑着。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程黎眼泪仍在不断往外淌,“但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没来找我麻烦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感激。”
所以后来她能理解那些长期遭受家暴的女人。外人只道她们软弱怯懦,不离婚不反抗,却不懂她们的绝望,不理解她们在没遭受暴力时的感恩戴德。
周扬朝单臂环抱着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竭力克制着力度。
难以消解的暴戾因子在他体内汇聚,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控制不住,恨不能把刚才轻易放走的人拽回来暴揍一顿解恨。后悔反撇他的手时,没再多用点力气,直给他折断了才好。
可眼下最重要的,显然已不是报复和惩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了别人经历这些事,可能已经自暴自弃了。但是你没有,你一直都没放弃,尽力保护了自己,还越来越好,成为了非常优秀的人。”周扬朝将下巴轻抵在她的头顶,低声道,“这就足够了。”
“但是那些拳头还是没有落在最该落的人身上。”程黎声音带着哭腔,“而且他现在已经全都不记得了。”
初中转学之后,她强迫自己忘了很多细节,但有些画面还是会在她眼前反复放映。卑屈的情绪在她内心深深扎根,久久积压无处释放,最后终于在相似情境发生的时刻破土而出。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宣泄。
“也许你对他最大的惩罚,不是打他,也不是恨他,而是彻底遗忘他。”周扬朝平静地说,“他的种种行为,无非是想以某种形式被你铭记,只是偏偏选了最错误的方式。”
程黎微微一怔,没有言语。
“即使你现在真的报复了他,过往种种也无法就此一笔勾销。与其记恨他,不如彻底抹除他带给你的一切痕迹,不再害怕尖锐的针头,不再害怕突然的触碰,那样你才能真的解脱。”
周扬朝语气平缓却低沉,似在宽慰,又似在许诺:“我会陪你一直走到那天的。”
原本已经快要止住的眼泪,因他这一句话而再次汹涌。
忽然想起不久前他曾说过的话。
“你不必独自肩负所有,我可以是你的依靠,不必永远勇往直前,我可以是你的退路。”
这一刻,程黎才真真切切地体悟到这句话的含义。
她整个人靠在周扬朝身上,感觉自己正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来自他的温度与力量。
像是在荒漠里踽踽独行无数个日夜的旅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寻到温暖安全的归宿。如同倦鸟归巢,落叶归根,从此有了归属。
良久,程黎才渐渐恢复平静,重新捡回了理智,后知后觉在医院的过道上抱着周扬朝哭这么久,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份尴尬在看到他那片被她眼泪浸湿的衣服后达到了巅峰。
没准还不只是眼泪。
“你的衣服……”程黎皱眉盯着那一块。
“没事。”
“不会很贵吧?”
两人同时说道。
“什么?”周扬朝简直不敢相信,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卸下防备痛哭一场,清醒过来最先关注的竟然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