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荒原,即便有山脉在旁遮风,又有热泉流淌,依然寒冷,王庭与中原诸国的谈判,却已进行了好些天,步入了最火热的阶段。那队神殿骑兵护送诸位贵人前来,是因为单于王妃非常喜欢花草,迫于荒原气侯,总是无法培植得法,所以言辞恳切修书请求神殿让花痴陆晨迦来王庭一会,以便当面请教。此事与谈判无关,但起始时正好是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如同大河国少女们送的粮草一样,属于附属的感情交流。无论是蛮人左帐王庭还是中原诸国,都不想把战争继续下去,前面数月的侵边劫掠以及后来的冲突厮杀,起因都是因为荒人南归,前者是资源问题,后者则是态度问题,所谓谈判,不过是双方在出兵规模和粮草辎重供给方面讨价还价不休。面对着千年之后重现人世的数十万荒人,双方合力抵抗当是正理,只是应该是由主导此事,又应该由谁派出更多的兵力?荒人是天生的战士,在春初那场北地血战中,死伤惨重的草原骑兵,再次证明了这个快要被人遗忘的论断。想要阻止荒人南下甚至把他们赶回极寒北地,必然要付出极大极惨痛的代价,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军队冲在最前面?关于此事,神殿和大唐帝国都表现出了极强硬的态度,大军压在燕北漫漫边塞之上,更有各宗派年轻一代修行者尽出,草原左帐王庭的实力本就在与荒人的战争中受创严重,面对这种态势,单于便是也想表现一下强硬也没有多少底气。谈判便是看谁的颈椎更硬,看谁的底气更足,一旦有一方底气不足低下头来,谈判的进行便自然会顺利很多。就在宁缺和墨池苑弟子们抵达王庭的第二天,谈判双方终于达成了共识。在明年春夏之交第二波肥草长出来之前,左帐王庭尽遣主力北上向荒人部落发起进攻,至于中原方面只同意派出约六千人的骑兵队伍,但承诺给予左帐王庭经济上最慷慨的援助,并且同意提供左帐王庭所需要的大部分粮草和军械。谈判成功的消息,被冬风吹拂着,以最快的速度传速整片草场,如云般的帐蓬里响起热烈的欢呼或低沉的咒骂,王庭部落开始准备烈酒和美食,除此之外还决定临时召开一场格慕慕大会。格慕慕是蛮话,欢聚大会的意思,在草原上每逢最盛大的节日时才会召开,王庭临时决定召开格慕慕大会,一是对和谈成功表示庆祝,二来也是借此机会,让王庭部落子民与中原诸国人士多加交流,以便融洽感情淡化仇恨。至于这种用意最终能不能实现,那就没有人知道了。琴声铮铮,号角奏响,各式彩幡在风中飞扬,草场上聚集着来自各处的人们,显得热闹无比,尤其是比试骑射的开阔地外围,更是被围的密密麻麻。穿着皮袄或棉袄的人们,并没有像兄弟一样攀着肩膀,依然和同伴站在一起,各有阵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看到格慕慕大会里精彩的骑术表演而同声喝彩。捉羊比赛结束,获得优胜的骑手拿到了丰厚的奖赏,这也让接下来的箭术比试变得更加令人兴奋。一名王庭射手凭借精湛的箭法,成功地战胜了对手,箭靶红心里仿佛要重叠在一起的箭枝,让人群里喝彩之声大作。宁缺和大河少女们驻足人群中观看。神殿方面没有人理会墨池苑弟子们的到来,她们也落得清闲,干脆出帐看热闹,莫山山则一如往常留在帐内写字,大家早已习惯也不相劝。天猫女看着被同部落汉子扛在肩上炫耀的那名王庭射手,不屑地哼了一声,扯了扯身旁宁缺的袖子,说道:“师兄你为什么不参加比赛?无论骑术还是箭法,这些人都比你差远了,你上去把所有奖赏全赢回来好不好?”宁缺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当然不好。”面对这个小姑娘,他总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小时候的桑桑,所以无论神情还是言语都自然流露着几分亲近。“敢在格慕慕大会上出手,都是草原上最了不起的猎人,先前那名燕国箭师也都很厉害,就算我参加比赛,又哪里可能一定会赢?”这是真话,无论荒原还是中原,藏龙卧虎不知隐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强者,哪里有必胜的道理。这也是假话,若宁缺出全力,无论是先前的捉羊比赛还是这时的箭法比试,场间还真没有人能赢过他。天猫女看着他无奈叹息说道:“师兄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这点不好。”宁缺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无论莫山山还是天猫女,总是会用各种方式直接而诚恳地赞美自己,若和这些心境纯净的大河国少女们呆的时间长了,他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不会飘飘然一直飘到天上去。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如果总想着出风头,那么总有被大风吹闪了腰的时候。”大河国民风深受唐国影响,坚忍简洁向往胜利,极为重视荣誉,视若生命,自然要全力争取,所以天猫女很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样说,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的神情。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格慕慕大会除了各种竞赛娱乐,王庭部落也为来自参加大会的人们提供了很多美食。天猫女的心神被油香扑鼻的烤羊腿吸引了过去,瞬间忘记了先前的疑惑,酌之华等大河国少女,也被奶茶之类从未见过的异乡美食诱的渐渐散入人群。和议即成便是狂欢时节,这时候的王庭草场,毫无疑问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宁缺看了一眼在各式食摊前面露好奇之色、跃跃欲试的大河国少女,笑了笑,并不怎么担心。远处一片草场忽然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嘈杂的喝彩声加油声此起彼伏,天穹上的冬云似乎都快要被那股热浪震散。天猫女拿着那根大大的烤羊腿,明亮的眼睛睁的圆圆的,好奇地看着那处,却因为人群的遮蔽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应该是赛马开始了。”宁缺把她小手快要提不住的烤羊腿接了过来,掏出怀里的手绢递给她,示意她把唇角的油渍擦掉,继续说道:“荒原上的人们游牧为生,最擅骑射,马匹对于他们来说极为重要,所以赛马是格慕慕大会上最重要的节目。”天猫女兴奋说道:“师兄,我要去看。”宁缺一手提着根油淋淋的羊腿,一手牵着天猫女的小手向人群外围走去。他并没有带她走向赛马草场边缘,而是走到营帐外的一片缓坡上,坡间青草早黄,疏疏躺在地上等着明年春日,风虽大些,视野却是极好,能把草场上的赛马画面看的清清楚楚。今次格慕慕大会因为有中原人的参与,所以王庭格外重视,尤其是他们最擅长的赛马。部落竟是专门为此腾空了数百顶帐蓬,在草场间圈出了极大一片土地。赛马以竞速取胜,简单直接而刺激。此时比赛已经开始,十余骑雄壮骏马正奔跑在草场之上,马蹄纷乱如雨,踢的砾土飞扬,尘烟四起,若眼力好的人,应该能看到骏马油亮皮下肌肉用力时的颤动。空出来的那片大草场边缘以栏围住,便是赛道,宁缺站在缓坡上向下望去,略略一看便算出已经跑了三分之一。十余匹骏马已经逐渐分出了先后,依照实力变成了前后两个集团,最前方有三匹骏马正奋勇当先。依照马上骑士的服饰大致能判别出,最先三骑分别属于王庭神殿以及唐军。尤其是神殿骑士身下的那匹骏马通体雪白,四蹄强劲有力,全速奔跑之时带出道道白色残影,仿佛是风雪暴般。宁缺和大多数军人不同,他从来都不是个爱马之人,但在边塞渭城多年,自然知马,他看着那匹雪白的骏马,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这马不错,如果配个好骑手,大概只比那头憨货差一些。”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右手还平直举着油乎乎的羊腿,模样不免显得有些滑稽。天猫女拿着一把刚从牧民手中买的小刀,正凑着羊腿前试图割下一片完美的肉,听着这话,有些不高兴说道:“大黑又哪里是憨货了?话说回来,师兄你天天让它背那么重的东西,又不给它找好吃的,就算变憨也是被你欺负的。”小姑娘愤愤不平提到的大黑,自然便是大黑马。…………为了方便贵人观看比赛,被圈出来赛马的草场,专门设置在王庭大帐之前。一众贵人站在帐前看着紧张激烈的赛马,微笑议论。华丽的王帐一角,单于王妃看着身旁那名幽静若兰的少女,笑着说道:“晨迦公主,看来这匹骏马不会给你丢脸。”此时在原野间一马当先的那匹雪白骏马,是昨夜单于王妃赠给那少女的座骑,今日由一名神殿骑兵代骑出战,表现果然不凡。少女微微一笑,应道:“多谢王妃厚赐。”王妃看着少女清雅容颜,想着她的故事,笑容愈发温和:“若是不堪入目的凡马,又怎么配得上你这不在浊世的花痴?对了,说起来你想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少女看着原野上奔驰的雪白骏马,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又想着那人最不喜繁密形容,思忖片刻后轻声说道:“就叫小雪好了。”……(未完待续):()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