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离哑然,随后又忍不住说:“大人能否不要再这般了,我真的不需要。”
孟岁檀沉默了半响,他只是想比虞少渊做的更好罢了。
“虞少渊做得,我自然也做得”他淡淡道,宁离自然下意识的认为他是在说兄长这个身份,大约是因为那三年的愧疚,才叫他突然性情大变,做出许多奇怪的举动,她逃避一般的忘掉那事,坚持认为孟岁檀就是作为兄长的身份混淆了情感。
毕竟他心里素来只有利益、规矩,怎么会懂真正的情爱是什么,不过他总是这样,也叫宁离有些烦躁:“大人怎的总是同虞师兄比。”
自然是因为在乎,看不过眼分明都是兄长,却这样区别对待:“我……”
“为什么大人难道不知道吗?”她神情赧然,虽说有故意的成分在,但这般大胆的表露还是有些不自在。
宁离一句话又把孟岁檀打回了地狱,不一样,他更重要,心中震荡出丝丝缕缕的疼意,但面上没什么神情,寡言漠然,不愿泄出一丝一毫的崩裂。
“师兄还在等下官,下官先告退了。”宁离绕过他,忘了顾及仪态,小跑了出去,幸而云黛在不远处等着她,走近了她也没问说了什么,只是拽着她离开了东宫。
殿内授课结束后,薛太傅回到了值房看着自己临窗而挂的迎春皱起了眉头,恰好守门的侍卫进来替孟岁檀传话:“太傅,少傅说瞧着那幅玉兰图很喜欢,便想用这幅字画替换了去。”
侍卫递上字画,薛太傅展开后眉目舒展,便不跟他计较了。
重华宫内,宁离低眉顺眼的藏在云黛身后,因着后宫不许前朝官员入内故而前来的都是女画师,她便也逃脱不得,舒贵妃正在殿外赏花。
“这立了春,桃花开的当真好看,你瞧这枝头簇拥层叠的样子,不如叫画师画下来如何。”舒贵妃翘着手指悬空点了点,妩媚的容颜上眼波流转,轻轻一笑,蕴含无限风情。
身旁的宫令会心一笑,进到内殿:“素闻小宁大人技巧娴熟,妙手丹青,今日重华宫内桃花开的旺盛,劳烦小宁大人作画一副。”
宁离起身垂着头:“是。”
她被牵引着来到舒贵妃身边,虽垂着头却能感觉到舒贵妃落在她头顶的目光,叫她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只得面上镇定,备了笔和颜料,裁好了纸。
花草多为折枝图,枝头斜探,花瓣层叠开放,逞妍斗色的桃树前,一张桌案摆于凉亭下,纤细的身影挺直了腰脊,她一旦投入便忘我,全数精力灌注在眼前的桃花中。
不过两刻钟,便作好了一幅折枝图。
“娘娘。”宫令呈了上来,给舒贵妃示意,她懒懒的拿起这幅图,眯着眼睛打量:“枝叶太松散了,全无层叠韵味。”
看舒贵妃不大满意,宁离心里一咯噔。
“娘娘息怒,奴婢听闻这画师最看重灵感,兴许方才小宁大人畏惧娘娘威仪,才一时紧张没有作好。”宫令佯装为她说话,给了舒贵妃台阶下。
果然,舒贵妃挑了挑眉:“既如此,本宫再给小宁大人一次机会,若是画不好,便一直画,直到画好了为止。”
宁离低声应:“是。”
这一日,她就坐在重华宫的园子里一直画,从早晨画至傍晚,到了下值的时辰舒贵妃亦不打算放她走,后宫妃子没有处罚朝臣的权利,舒贵妃便用这种法子给庸王出气。
崇青馆内,几位师兄急得团团转,眼看着快下值宁离还没被放回来,宫门一旦落锁便不允许寻常官员在宫内逗留。
“后宫嫔妃并无处罚臣子的权利,皎皎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忧和皮肉之苦。”曲成萧说。
“过了落锁时辰她在何处落脚是个问题,外朝有殿前司的人巡视,若是崇青馆今夜开着,不免会被责罚。”聂青澜头疼的很。
卢湛英思虑良久,随即去往东宫。
此时不过申时,孟岁檀正在处理政务,腾不开手,侍卫便说让他等一会儿,还是怀泉瞧见来人把他请了进去,顺带禀报了孟岁檀。
卢湛英和孟岁檀沟通了此事,希望他能看在表兄妹的关系上打点一番,冒然这般,他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只是皎皎在前,便也顾不得旁的什么了。
“卢大人放心,我会安排人去接应。”
他目光凝肃,笃定沉稳的应下,卢湛英感激拱手:“多谢少傅大人。”
在弯腰之际,被大手稳稳地托住:“不必,是我该做的。”
天色昏暗,宁离腹中饥肠辘辘,手抖得已经握不住笔,重华宫内灯火通明,阵阵珍馐气味飘散了出来,勾的宁离腹中更难受,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心头提着一股气。
身边一直有宫女看着她,一旦她停笔便会说:“还请小宁大人尽快作图。”
故而一日下来,她的手臂完全脱力,颤抖着连笔都握不住,宫门已经落锁,她今日看来是出不去了,怕是挨饿受冻还得一直画。
日头彻底隐于西方,园子里一片漆黑,看不见摸不着,不时有虫鸣声传来,重华宫的宫令终于说:“新作的折枝桃花图娘娘很满意,劳烦小宁大人了,我们娘娘要休息了,便不送小宁大人了。”
现在已经戌时,宫门落锁她也出不去,只能回画院。
宫女送她到重华宫门口,踏出宫门的一瞬,身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她孤零零的站在宫道上,饥寒交迫,深夜的宫道上暗的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零星的烛火,阴森幽暗的犹如鬼城。
周遭静的连她胸腔内的心跳声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