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中,除了陆离本身大概就只有柳浮云的表情最淡定了。不过他之所以淡定并不是因为苏梦寒的死而复生对他无关紧要,也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陆离跟苏梦寒关系好。而是现在还在他袖袋中的那一本折子。若是这东西昭告天下,苏梦寒死而复生算什么?就算是先帝和先代睿王死而复生只怕也不会让人觉得震惊了。柳浮云还有闲心在心中暗暗吐槽。陆离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睿王,并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经给了东方靖足够的答案,东方靖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紫。半晌之后方才与晋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的决心。这个陆离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样的人若是不除掉,他们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至于睿王那里…只要他们对那个位置还有一丝的想望,对上睿王也是早晚的事情。无论如何,睿王总不可能放着自己的亲外甥不帮来帮他们吧?更何况,睿王自己到底有没有野心还不好说呢。在晋王和东方靖的心中,倒是更倾向于一切都是睿王的意思,陆离不过是个被推到明面上来的人罢了。晋王轻哼了一声,沉声道:“表弟,你可知罪。”陆离微微勾唇,“不知。”“放肆!”晋王微怒,但是站在他身边的东方靖却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正的生气。站在另一边的黑衣男子突然开口笑道:“晋王殿下,你们东陵的臣子可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啊。小小一个年轻的二品官,竟然敢在皇室亲王面前如此嚣张。”陆离道:“或许你见识太少了的缘故。不过不应该啊,百里修在夏侯齐面前也不见得比我客气吧?”那黑衣男子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方才嘿嘿一笑道:“东方公子好生伶牙俐齿,这样拖延时间是想要等到睿王来救你么?”陆离微微摇头,“我确实在等人,不过,却不是在等睿王府的人。”“那里在等什么?”东方靖警惕地问道。“东方大人在等我们!”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东方靖等人唯恐陆离逃走,将所有的人马都带了进来几乎将整个宫殿都要塞满了。反倒是让外面的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殿外。东方靖神色微变,回头看向被侍卫和西戎人挡在了外面的群臣,厉声道:“黎蕴,你也想造反么?!”“理王殿下好大的帽子,老臣只怕是带不起。”黎蕴拨开人群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毕竟是一朝丞相,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品级在那里,宫中的侍卫也不敢拦他。晋王皱眉,沉声道:“黎相,你们这是做什么?”黎蕴看了一眼大殿中的众人,方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晋王殿下,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愧是在朝堂上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短短的一句话却是意味深长。东陵刚刚因为百里修,将偌大的百里家都快拆碎了,转眼两位王爷就跟西戎人合作,对付的还是一直守护东陵的睿王府,这让天下人怎么看?见晋王被黎蕴堵住,东方靖连忙帮腔,道:“黎相,方才在大殿上的事情你已经听到了,装什么傻?”黎蕴却并不怎么畏惧他亲王的威严,只是淡定地道:“方才晋王殿下不是令东方大人先回府闭门思过么?不知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另外,请问两位王爷,让大内侍卫堵着大殿不让臣等出来,又是为了什么?”东方靖眼眸微闪道:“自然是为了保护诸位大人的安全,刀剑无眼,若是伤了诸位大人怎么好?”黎蕴不以为然,“谁的刀剑?老臣看眼下东方大人这里只有浮云公子一人,剩下的人,好像都是两位王爷和西戎的人。既然都是一路人,又怎么会刀剑无眼伤人?”东方靖咬牙,心中暗恨。目光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黎蕴。黎蕴这老匹夫从前在朝堂上装聋作哑,就像是昭平帝的应声虫一般。没想到如今昭平帝倒了,他反倒是硬气起来的。看来,是铁了心要跟着睿王府了?“黎相,你这是对晋王兄和本王的决定不满么?”东方靖冷声道。黎蕴拱手道:“老臣不敢,只是…睿王府有功于东陵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情。东方公子不仅是睿王府的公子还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朝廷重臣。两位王爷就算是对他有什么不满,也该在朝堂上正大光明的动手。如今这般……请恕老臣不解。”晋王垂眸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让黎相不满,倒是本王的不是。本王也是方才突然想起,东方大人既然被老臣弹劾,他自己也认了。他也算是皇室宗亲,按例应该先押入宗人府才是。”黎蕴慢悠悠地道:“且不论东方公子有没有认罪,王爷既然如此打算,就该光明正大的昭告群臣,免得引起误会才是。”“黎相说得事。”晋王一时有些不明白黎蕴打得什么算盘,说话也谨慎了许多。沉声道:“是本王思虑不周,本王即刻写下文书用印便是。黎相可还有什么意见?”黎蕴束手而立,垂眸道:“老臣不敢。”,!很快便有人送上了绢帛笔墨,晋王亲自写下了将陆离暂押宗人府的文书,又拿出了随手携带的玉玺用了印,并且加盖自己晋王的印玺,转手给了东方靖。东方靖扫了一眼便交给了黎蕴冷笑道:“黎相,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黎蕴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走到殿外将文书交给了另外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几个老臣仔细看了看,便开始交头接耳的低语起来。站在一边的晋王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片刻后,一个老臣颤颤巍巍地站出来拱手道:“王爷,不知可否将玉玺给臣等过目?”晋王心中一沉,冷声道:“玉玺乃国之重器,岂是可以随意观赏的?!”另一位明显神色有些不善的老者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沉声道:“既然王爷这般说,臣等便直言了。臣等怀疑,王爷手中的玉玺有假!”“放肆!”晋王大怒,他是绝不相信自己手中的玉玺有假的。因为这玉玺正是当初他才在放倒了昭平帝之后从他的御案上拿起来的。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身。当初那张晋封他为晋王的圣旨,就是用这枚玉玺印上去的。若是有假,当时那些老臣会看不出来么?虽然肯定自己手中的玉玺是真的,但是晋王却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陆离的什么阴谋。那几位老臣却并没有被他吓到,反倒是他这副模样让人觉得他是心虚。最先开口的那位老臣高声道:“王爷手中的玉玺确实是做的几可乱真,但是方才臣等见了另一道圣旨。那圣旨上的玉玺印记却与这一张略有不同。臣等翻出过往的印记对比……”对比的结果,自然不用他们说了。“这不可能!”晋王咬牙道。黎蕴从袖中取出两张绢帛,道:“两位王爷,这一份是方才我等接到的旨意,而这一道…是我等刚刚从御书房封存的过往旨意上的印玺。请过目。”东方靖心中一阵乱跳,却还是竭力定了定神。他知道这必定是陆离的阴谋,但是他现在绝对不能临阵反水。虽然他和晋王之间将来必定会有争斗,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睿王府和陆离踩下去。否则他们谁也没有出头之日。将黎蕴递过来的两道圣旨展开,东方靖仔细看过去甚至顾不得看内容。咋一看,两份圣旨的印玺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平时也不会有人没事干仔细盯着上面的印记研究那一点微不可见的差别。但是现在,东方靖却不得不认真的去辨别。仿佛是怕东方靖鉴赏力不够看不出来,一位老臣道:“这两份印玺上的最后一个字上,有微雕而成的阴刻字迹。不仔细看,只会觉得那地方的印记有些差别,但若借用些器具,便能看出来那里面刻着的是陛下的年号。然而…晋王殿下手中的玉玺上,似乎并没有。”晋王此时脸色已经铁青了,目光狠厉地看向站在旁边的陆离,咬牙道:“陆离,你好!”原来早在那个时候,陆离就已经在防着他了。陆离垂手站在一边,神色淡定肃然,“王爷客气了,这…与下官有何关系?”晋王气结,他如何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是他和陆离合谋算计了昭平帝。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不管昭平帝是怎么突然倒下去的,印玺是他盖的,之后的一切好处都是他得到的。就算他拉陆离下水,也洗不清他自己身上的污点。东方靖垂眸,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眼下的情形该如何是好?片刻后,东方靖心中便有了决定。开口淡笑道:“各位大人,这玉玺是真是假眼下只怕还不好确定。总不能单凭几位大人的一句话,就认定晋王兄假造玉玺吧?所以,玉玺的事情咱们稍后再谈,还是先处理眼下的事情更重要一些。不是么?”黎蕴道:“理王殿下的意思是?”东方靖摆摆手道:“先将东方大人收监,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议。”“既然晋王的玉玺是假的,不知王爷有什么资格将东方大人收监?”一直没有开口的柳浮云突然问道。晋王确实比户部尚书大一些,甚至哪怕是高阳郡王都比户部尚书尊贵得多。但是这并不代表皇亲国戚就有权力处置二品高官。皇家的爵位给了皇室宗亲们尊贵的身份和礼遇,若是职位低一些的官员也可以任由他们处置。但是绝不会有哪一个皇室会给宗亲权贵随意处置手握重权的高官的权力的。柳浮云!东方靖扫了一眼浮云公子,笑容有些冰冷,“那么柳大人的意思是?”柳浮云道:“陛下虽然病重,神志却是清醒的。事实到底如何,何不由陛下来决定?”晋王和东方靖心中都感觉不太妙,柳浮云会说出这种话,就代表陆离有信心让昭平帝站在他的这一边。虽然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如今绝对应该恨陆离入骨的昭平帝为什么会站在陆离这一边。但是却不得不防。“陛下如今的身体,如何经得起如此劳神?”柳浮云道:“不过说几句话而已。”,!“……”众人一阵沉默,只听黎蕴突然开口道:“老臣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晋王和东方靖并不想再见到昭平帝。但是他们不可能将外面的那些朝中大臣全部都杀光了。就算其中有许多是他们自己的人,但是更多的却是中立的或者睿王府的人。很快,昭平帝被人抬了出来。看到昭平帝,原本还被堵在外面的许多臣子都忍不住扒开挡在前面的大内侍卫冲了进来。“臣等叩见陛下!”昭平帝望着殿门口跪着的臣子,脸上的神色似哭似笑。不知道该哭自己堂堂一代帝王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还是该笑自己已经落到了这个境地,竟然还有臣子忠心于他。总算是,没有完全的众叛亲离是不是?黎蕴上前一步,恭敬地对昭平帝行了礼,方才道:“陛下,请问…当初您是否将朝政托付给晋王?”“黎蕴!”晋王怒吼道。黎蕴不动声色,只是恭敬地望着昭平帝。昭平帝看了一眼黎蕴:这一个…也已经投靠了睿王府么?否则以黎蕴的性格怎么会站出来跟晋王作对?如果昭平帝还能说话的话,他很想闻一闻黎蕴,睿王府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能够主动站出来替他们办事?良久,昭平帝缓缓地摇了摇头。大殿里一片哗然,已经不着痕迹地退到了角落的黑衣男子看着这一幕皱了皱。没想到晋王和理王两个人竟然还对付不了陆离。幸好,公子早有准备。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黎蕴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不知眼下朝中政务当托付于何人?”昭平帝自然不能回答,黎蕴道:“理王殿下?”东方靖心中一热,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他不相信昭平帝会成全自己。果然,昭平帝并没有什么反应。黎蕴又念了几位郡王的名号,都是昭平帝的亲兄弟的儿子。如果昭平帝没有后嗣的话,最后的皇位继承人必然是从这些人中挑选一个的。昭平帝依然没有反应,黎蕴微微扬眉,然后道:“睿王殿下?”昭平帝动了动,神色间似乎有些挣扎和犹豫。最后昭平帝的目光落到了陆离的身上,盯着陆离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仿佛耗尽了昭平帝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整个人显得更加萎靡起来了。“黎相,你这……”东方靖有些气急败坏地道。黎蕴道:“理王殿下对陛下的决定有什么不满?”东方靖阴测测地道:“陛下现在这样,本王怀疑陛下做出的决定是否是他的真实意愿。”人群后面有人嗤笑道:“若陛下点的是理王殿下,理王殿下想必就不会有如此置疑了吧?”“放肆!”东方靖怒道。黎蕴叹了口气,再次看向昭平帝,“陛下,不知真正的玉玺在何处?”昭平帝看向陆离,陆离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已经让人去取了。”至于东方大人为什么会提前知道玉玺在哪儿,没有人开口问。陆离比他们先到这里,陛下既然选了睿王府,那么不管陆离用了什么法子,这一局都算他赢了。陆离话音未落,叶盛阳已经从外面掠了进来。虽然大殿内外都挤满了人,但是对他来说却仿佛没有丝毫的阻碍一般。叶盛阳身形自在的落到了陆离跟前,手中呈上的正是一枚玉玺和一卷明黄的布帛。陆离接过了玉玺,却并没有自己拿在手里而是随手递给了黎蕴。黎蕴仔细查看之后点了点头转身递给了旁边的几位老臣。这些老臣都是早年先帝身边的臣子,自然是见过真正的玉玺的。一拿到玉玺就围在一起仔细打量观察着,还低声讨论着什么,似乎在研究这玉玺的真假。黎蕴又从陆离手中接过了那明黄的绢帛打开,不由得愣了一愣。“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恢复商氏娴妃封号,追封商娴妃为皇后,谥号:庄敬。册封庄敬皇后嫡子,东方景曦为皇太子,着令睿王东方明烈为摄政王。钦此!”短短的一道圣旨不过寥寥数语,却将满大殿的人震得七晕八素。商妃?商娴妃?庄敬皇后?皇太子?这都是些什么鬼?晋王咬牙,厉声道:“商妃早就过世多年,何来的嫡子?陆少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陛下!”到了这时候,晋王和东方靖哪里还能不知道昭平帝为什么还会帮着陆离了。唯一的儿子,确实是很诱人的筹码。但是,当初知道商妃的儿子可能被送出宫了的人不少,知道那孩子还活着,甚至还知道下落的人却半个也没有。皇室宗亲们都一致默认,那孩子已经被柳贵妃派人给杀了。要知道,当初苏梦寒可是派人将柳浮云的手指都砍了一根送给柳贵妃了。现在却告诉他们,那孩子还活着?柳浮云闻言,微微挑眉侧首看了陆离一眼。他对此倒并不怎么惊讶,苏梦寒那样的人,若不是有极为重要的理由又怎么会轻易与陆离夫妻俩结交且关系如此之好?更何况,陆家那个孩子柳浮云也是见过的一两次的。,!“商妃的孩子,确实还活着。”柳贵妃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众人回头,便看到柳贵妃穿着一身贵妃的华服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神色淡漠,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了。既没有面对昭平帝的爱恨难言,也没有面对众人的畏惧或轻蔑。只是平静地走了进来,走到昭平帝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才面向众人道:“当初那孩子被正巧入京的陆夫人救了,之后一直男扮女装以陆大人和陆夫人养女的身份生活在陆家。名字就叫陆景曦。”东方靖神色不散地道:“贵妃娘娘是怎么知道的?”柳贵妃看了昭平帝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地道:“本宫如何知道的,不需要告诉理王殿下。难道理王殿下就没有怀疑过么?陆大人和陆夫人年纪轻轻,自己都还没有孩子为什么要收养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女儿?本宫记得,当初商妃是说过孩子若是生下来,小名就叫曦儿吧?”如果收养的是个男孩子,他们早就怀疑了!那个敏感的时候,暗地里他们几乎将京城附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查了个遍。最后也只得认定那孩子已经死了。谁又能想到,竟然有人直接将孩子带进了京城,而且还将他打扮才女孩子就光明正大的养在身边呢?黎蕴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深感陆离的心思缜密。双手捧着诏书走到昭平帝身边展开好让他能够看清楚上面所写的内容。昭平帝低头仔细看了看,缓慢无力,却坚定地点了点头。陆离对着柳贵妃拱手道:“有劳贵妃娘娘亲自走一趟。”柳贵妃淡淡道:“本宫只是担心暮儿才过来看看罢了。”说罢,也不再理会陆离,吩咐人将明显已经精神不济的昭平帝送回内殿,自己也跟着进去了。虽然眼见着如今陆离和睿王府要崛起了,柳贵妃却半点也没有跟陆离套近乎的意思。依然一如从前的冷漠。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莫名,众人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陆离看着就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脸色变幻不定的晋王,微微勾唇。低声道:“晋王殿下,在下说过…太贪心了,不好。”晋王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陆离,咬牙道:“你赢了!”陆离道:“承让。”晋王冷笑一声,“别得意的太早,你先想想今天怎么活下去吧!”“终于有人记得在下了么?”站在角落里的黑衣人突然开口笑道,“公子说得不错,今天宫中的事情果然是精彩得很。不过,最后赢得…依然还是公子!”黑衣男子一声令下,四周的跟他穿着一样的黑衣人立刻朝着殿中众人扑了过来。已经呆住了的大内侍卫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些文官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一场杀戮近在眼前。:()权臣闲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