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久林也许会知道她的住址,毕竟她通过中介找的工作,中介知道她住在哪里。如果柯久林把她卖了,那么那些帮派的人很可能会去她的家蹲点。
章驰迅速跑着往家的方向赶,直到在街口发现了路雨和陆英的身影,她骤然停了下来,大松了一口气。
柯久林大概不知道她的地址。
路雨和陆英站在一辆两层高的白色房车前,那辆房车身上喷着蓝色的字,两个字,“救济”。车侧停在街口,腹部的位置开了两个金属门,门边上各自站着一个穿褐色工作服,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每个人身前还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纸和笔,每个在纸和笔上签字完的人都会得到一个硕大的纸箱。
纸箱很沉。接过去的时候,很多人的胳膊都往下坠了一下。
今天的救济粮似乎比昨天的分量还要多。
路雨和陆英早就发现了章驰的存在,跳起来跟她打招呼,引得在队伍前后的人频频侧目,章驰快速地走了过去,她没有插进队伍,这样做很可能引发队伍后面的人不满,于是她站在队伍旁边不远,等待着路雨和陆英将东西领好。
他们已经排到了正数第二个。
马上,前面的人签字完,领走纸箱,轮到了他们。
路雨兴致勃勃地从桌上捡起了笔,她大概已经编好了表上要填写的父母信息,但就在她要落笔的时候,队伍后面传来一声大吼——
“他们不能领,他们就是昨天抢东西的那伙人!”
声音落下,队伍里骚闹了一阵,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话,诸如“就是他们”“他们还打人”“不要给他们救济粮”“真不要脸”等等。章驰就在这时候发现在这两张登记用的桌子前方还分别挂着一张胶皮的海报,海报的背景是一辆跟眼前这辆救济车涂装一模一样的卡通车图案,上面写着七八行黑字打印的规定。
“……第三条,抢夺他人救济食品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任何人一经发现,将永远失去领取资格。”
登记员拉住了路雨的手,将笔“咻”地抢了回去。手臂往外面一张,冷冷地说:“请你们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两个人都被赶出了队伍。
三个人在所有人鄙视的目光中离开。
走到巷口的位置,路雨突然说:“姐姐,我不喜欢这里。”
对于路雨来说,表达个人的喜欢和讨厌是一件比较罕见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她对于一切安排都是附和和肯定,这有可能是因为她个人本身对于环境没有太大的要求,也可能是因为碍于这里有一个更大的“话事人”,她不希望自己给人留下不好的添麻烦的印象。
章驰侧过身,微
()微低下头,发现路雨的眼眶红了。
然后,眼泪掉了下来,很快,她伸出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两下,神奇的是,她的眼泪不仅没再掉下来,微红的脸和鼻头也渐渐在恢复正常。
她好像对于哭闹的掌控已经到达了一个罕见的高度。
陆英一本正经地开口:“姐姐,我们去把车抢了吧。”
章驰:“……”
陆英:“车上有好多好多呢。”
章驰:“……”
对于垃圾岛的小孩,秩序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东西。抢了车,然后呢?他们被所有人排挤,甚至于会被警察找上门。这里不是垃圾岛那种直来直往的地方——你够强,就没有人敢惹你。这里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另一种游戏规则。没有任何单个的人,可以在高度发达的文化形态中跟社群抗衡。
社群的力量可以不断升级,房东可以把他们赶走,中介可以把他们拒之门外,发放救济粮的官方人员可以去找警察抓人,打了警察,警察发布悬赏,他们就得在这个城市东奔西逃。
“在这里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也不能打人,”章驰说,“这就是做错事的后果。所以以后不要做错事了。”
虽然说因为几箱救济粮永久地失去了救济资格是一件亏到家的事,但如果这样就能够提前遏制路雨和陆英在这里闯出更大的祸,往正常的、良好的、真正做一个社会化公民的方向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路雨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狂点头。
陆英也跟着点起了头。
路雨:“姐姐,是说不能因为抢别人东西打人吗?”
章驰点了点头,突然之间,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