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痛苦并不因人的身份变化而变化王文贞今日堪称意气风发。是他领兵将张秉忠逼进了襄阳,也是他孤身进入张秉忠大营,言辞恳切的招降了这位巨寇。随着李洪基败走韩城,天下巨寇已经没了昔日的气焰。只要朝廷继续使用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平定天下不再是一个奢望。而李洪基的败走证明大明兵部尚书的策略是正确的,张秉忠接受招安则证明他王文贞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能力。解除了兵权之后,王文贞独自回到了南京。他本想以进则山崩海啸,退则风平浪静的态势完美的结束自己这一次的使命。可惜,他身在南京的门人子弟们认为此事定然需要大大的操办一番,如此,方能彰显王公声威。他们以为王文贞的胜利与荣耀,就是江南人的胜利与荣耀,如何能不大庆一番?江南人既然平灭了西北的巨寇,那么,这些年江南人投入到西北剿匪大业中的钱粮总该有一个出处。整体审视残破的西北之后,他们的目光无可避免的落在了西北的明珠——蓝田县的头上。蓝田县身为西北明珠,这些年与江南的商贾来往愈发的密切,有不少的南方商贾将蓝田县的繁盛模样在江南大肆的宣扬。不论是河南,还是山西,亦或是河北,山东,都没有值得他们动手的地方,而且,如果对那些地方盘剥过甚,很可能会再一次造成流民暴动的坏局面。这个时候,蓝田县看起来很稳定,很富庶,理所当然,蓝田县要补偿江南人昔日的付出。在这种局面下,控制蓝田县,盘剥蓝田县,肢解蓝田县就成了江南人的一致意见。今日的王文贞坐在中堂上,穿着一身道袍,手里抱着一柄玉如意,微微笑着招待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朋故旧。儒雅而淡然……眼见宾客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唯独不见幼子王瑞与长孙王庭月。中堂里已经坐满了江南各路大佬,这两个晚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来拜见长辈,实在是太失礼了。即便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王文贞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子孙生出现骄矜之心。“阿福,把洁生,与庭月给我找来。”王文贞压抑着怒火淡淡的对老仆道。老仆低声回禀道:“已经去找了,凡是两位主人平日里喜欢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王文贞道:“再去找!”老仆匆匆的下去了。王文贞看着满座的宾客喜气洋洋的模样,一股不祥的气息没来由的从心头升起。他忍不住有些烦躁,目光远视……透过宽大的中堂,他看见了一个长着一只鹰钩鼻子,面相凶恶的中年汉子抱着双手就站在他能看见的地方,见他瞅过来,就抱拳施礼与常人一般无二。此人施礼完毕就笑着从宾客群中挤出去了。王文贞感到一丝丝的阴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准备叫仆人去探问一下此人的底细,却发现那个人已经没了踪影。此时此刻,王文贞忽然觉得院子热闹的唱礼之声,喧闹之意距离他好远。向在座的宾客赔罪之后,王文贞起身来到了后宅。此时的后宅上已经披红挂绿一派喜庆模样。瞅着还在忙碌的老仆,王文贞沉声道:“去查一个面相凶恶,长了鹰钩鼻的客人。”老仆笑道:“这个客人老奴知晓,似乎是来自关中,他送的礼物不轻,是两个檀木箱子,还说要老爷亲自开启,老奴每当一回事,每年都有这种故作隐秘的人。”王文贞道:“把他的礼物拿过来,我亲自检视一下,看看拜帖跟礼物,就能知道此人来者何意。”王文贞回到后宅书房坐定,老仆带着两个仆役就抱着两个箱子匆匆的进了书房。“打开!”王文贞端起一杯茶,他想用最冷静的态度面对这个来自关中神秘人送来的礼物。仆役们撕开封条,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的东西被红色的绸布包裹着,当老仆掀开绸布之后,就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王文贞淡淡的朝箱子看去,老仆的惊叫并不能让他的心头起半分的波澜,蓝田县的豪强一定会反抗,这一点王文贞早就有预料。只是,当他看清楚自己幼子的头颅被人装在箱子里的时候,茶碗从手上滑落摔得粉碎。“啊——”王文贞发出一声老猿泣血般的嚎叫,踉跄两步冲过来,抱着箱子里的人头嗓子里只会发出‘啊,啊,啊’的叫声。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王氏兴盛的希望被人一刀就给断绝了。“好狠的心啊——”王文贞终于从嗓子眼里逼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我的儿啊——”一口气终于从嗓子眼里喷薄而出,王文贞的痛苦如同潮水一般从全身每一个地方喷涌而出,泪如雨下。他心痛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了,他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他的视野模糊,全身颤抖,悔恨,愤怒,失望,伤痛蓄满他的全身,整个人如同火山一般就要爆发。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是谁?”王文贞扶着桌子站定,死死的瞅着幼子王瑞的头颅恶狠狠地问道。老仆嚎啕大哭道:“小的就知道是一个关中口音的人,这就派人去追捕。”王文贞咬着牙瞅瞅另外一个木盒子里包着的东西,他已经有了一丝明悟,他已经猜到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颤抖着手去揭开红绸,他希望自己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红绸落地,他的长孙王庭月的首级端端的摆在木头箱子里,容貌栩栩如生,仿佛正在沉思。“啊——”王文贞的声音绝望而高亢。张嘴吐出一口血,然后就倒在老仆身上……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依旧,王文贞推开哭泣的老妻,踉踉跄跄的来到桌子边上,那两个木头盒子依旧在,只是里面的人头不见了踪影。“我的儿呢?”老妻嚎哭着道:“入棺了。”“我的孙呢?”一个黑衣女子凄声道:“也入棺了。”王文贞又道:“我昏睡了多久?”老妻道:“已然三日了。”王文贞慢慢站定身子,推开搀扶他的老妻慢慢的道:“差到凶手了吗?”“志和,志远已经在全力搜捕,到现在依旧没有头绪。”王文贞淡淡的道:“不用查了,凶手就在蓝田县。”老仆战战兢兢的将一张纸放在王文贞的面前道:“老爷,这是凶手留下的字。”王文贞凄然一笑道:“欺我老无力啊,他们不知老夫这个失孤老熊会干出什么事情!念!”老仆哆哆嗦嗦的拿起那张纸低声道:“值此清秋,闻王公大胜而归,当彪炳史册。余远在天边,闻王公大喜,恨不能亲至,只是身无长物不知敬奉何物才能讨王公欢颜。听闻王公颇爱幼子王瑞,有对长孙期望有加,遂取王公心爱之物头颅以为王公贺。失礼之处,还请王公海涵。王公得此大礼当独自观赏,定会有大惊喜,当细细品味。临别之时留词半阙以为后记。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老仆念完留字,王文贞并无多少变化。该有的痛苦已经纠缠在他的身上,他的肉里,他的血里,他的灵魂里,再多一些痛苦,也不能让他有更加夸张的表现。所以,他瞅着那张纸道:“词不错!”:()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