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何必说这话吓人!”细白的手指捏着青瓷杯,杯中飘着两片茶叶,浮浮沉沉。那人戴着面具,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露出的半张脸更是俊美异常,像是蒙上了一层细纱,便是细瞧也不能瞧清,朦朦胧胧的,恍若谪仙。茶饮罢,放下一块玉,他没再听客栈里的人闲谈鬼魅杀人之事,只是起身朝外走,方才还能在门前看见的人影,不过一个回头便消失无踪了。明瑕再一次来到了灵州雪山。他不太愿意踏足这个地方,只要看见那座雪山,瞧见雪山下当年天光之境留下的坑痕,不好的记忆便涌上心头,仿佛身躯重新被烈火灼伤,烧至他玉身断裂,于脸上永久留下这道骇人的疤痕。可不来,某人就要杀至灵州了。他才刚走到雪山下,迎面便有一股清凉的微风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明瑕脚步微顿,看了一眼灵州雪山从山顶落至半山腰的裂痕。那道裂痕是洛银才从雪山苏醒时为了下山而开的一条路,却没想到将整座雪山几乎劈成了两半,此时那裂痕缝隙中生长出了一株天生玉养的梅花,树枝躯干像是冰雪凝聚而成,花枝被风一吹,含着冷梅香气的梅花便如雪花一般纷飞翩跹。几朵落在了明瑕面前,他伸手去接,花瓣却从他的手指穿过,惹得他苦笑一声,有些神伤地握紧手指,收回。终不再是苍穹仙,握不住非凡间物。“洛银,醒醒。”明瑕脱口而出的声音很低,却能清晰地传入山间的每一寸,这四个字沿着风吹过的方向,环绕山间,惹得这处风声更大,花瓣飞落得更厉害了。入冬后的山间本万物凋零,靠近灵州雪山的附近山林更是被白雪覆盖,却在这一场大风之中,吹去了皑皑,提早入春。“再不醒,他可就真没救了。”风雪过境,多年不曾生长绿植的灵州雪山,竟从山脚出开花。明瑕道:“我不欲渡他,也不欲告知他,恐怕到不了春来,他便会自取灭亡。”此话一出,飓风迎面而来,连带着那些纷飞的雪花与花瓣,在灵州雪山那面光滑的雪山壁上的勾勒出一幅曼妙的神女画像,画像栩栩如生,在风雪缝隙里灵动地仿佛马上就要活过来。明瑕知道,她正要醒来。洛银好似睡了很久。这一觉从她出生时起。千年难遇的修仙之材,从呱呱落地开始便可吸食天地灵气化为自身修为,洛银自出生便被修道界瞩目,九州之内无一人不在等她成仙的那一刻。洛银如众人所期望的那样,读书识字,十岁开始上灵州仙派鸿山拜师。当年的墨安便已是九州掌门之首,他的修为早入登仙境,有人说他不入仙门,是心系凡间苍生,却无人知晓他入不了仙门,是因为他心有俗愿,偏执的欲·望早已剥夺了他成仙的资格。洛银十七岁入登仙境,十八岁便等来了历劫前的征兆。那时的修道界认为,她一定能渡劫成功,实际也是如此,她本可成仙的。洛银一直不知道,为何她历劫时会在山顶看见火光,不应出现的大火扰乱了她飞升的心神,而被墨安早早埋藏于灵州雪山之下复刻的天光之境,也应着天雷雷动而开启。雪山下的地心火顺着雷霆落下的方向,一路燃烧直山顶,烧断了洛银成仙之路。传闻天光之境,是堕仙从仙界坠入凡间的通道,而雷劫,是凡人成仙必经的劫难。洛银的凡体未能被雷劫羽化,成仙的魂魄被迫锁在了人界身躯之中,渡劫失败,可也没死。她沉睡于山间,又于五百多年后清醒,之后所经历过的一切,犹如一场万分真实的梦。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不是多熟悉的声音,至少……不是她心中所想的声音。少年的声音,当更清脆些。洛银忽而想起那大梦一场里,她与人痴痴相恋,二人都似懵懂无知的孩童,紧张触碰彼此,视彼此为唯一。束高发,着玄衣,朝她奔来的人面带笑容,每一步靠近都像是踏在了洛银的心尖,踩的每一步都让她胸腔颤颤,似有温水溢满。屿川。那是她想要喊出的名字,也想听见他的声音。可那明朗的少年真跑到她面前,站在她眼前时,却变成了颓然无措的青年,他的眼泪,他的痛呼,他紧紧抓着她不肯松开的手,和舍不得将她弄疼的眼神,都让洛银心酸难受。她好想忘记了什么。有什么迫切地需要她!可她为何还睡在这里?睡在她早该脱离的雪山之中。谢屿川那句凄厉的嘶吼于远方传来,洛银见他双目泣出血泪,痛苦道:“我绝不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