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洛银。了无生气。他不敢去想昨夜重明山谷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洛银的计划失败了。宋渊离开重明山谷前,对那些从妖界匆匆赶来的兽族首领道:“寻回无言、无蝎,妖族撤军,离开人界。”“是!”他无暇顾及其他人,也想不到明瑕究竟是如何从暗溪中出来的,更不知方才将他手腕上灵石镣铐去除的明瑕此刻去了何处。宋渊背着谢屿川,像是在背一张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纸。便是回到了极寒之林,养好了这具身体,生死如何,还看他自身的意志。九十九谢屿川:将成噩梦。……那是不可触底的旋涡。是睁眼闭眼也无法区分的黑暗。谢屿川感觉到自己一直在下坠、下坠,像是坠入一个永无止尽的深渊,而他就在这深渊中,不得挣扎,不能解脱。他看到了许多不好的画面,那些纷乱的场景似真似假,像是烈火灼心般让他痛苦万分,画面从模糊变得清晰,那火光中孱弱的身影,成了谢屿川不敢去看的噩梦。另一个,比沉入黑暗,没有声音,没有边界还要可怕的噩梦。那是他此生经历过最痛苦的一刻,比挖心还要难受。他看见了被火光笼罩的金笼,看见了金笼里,缩成一团的身影。她在暴雨中瑟瑟发抖,承受着不断落下的雷霆,披散的长发湿淋淋地包裹着身体,大火与雨水排斥产生的烟雾中,仅有一双直直朝他望来的眼睛让他能感受到自己还在活着。谢屿川曾看见那双眼无数次,他伸出手,想去描摹那双眼的轮廓,想碰一碰她被雨水打湿的、颤抖的睫毛,可他动作的每一寸,都牵扯着四肢百骸里衍生的痛苦,生不如死。“姐姐。”“洛银。”谢屿川对着那道身影喊了无数遍,可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洛银的声音,直至龙云之下,最后一道通天光柱落在她的脊背上,那双眼睛从他的眼前消失了,连带着那个人也一并消失了。此后世间再无洛银。谢屿川只觉得胸腔一阵钝痛,若能呕血,他必吐了满襟满身,可他的身体仍在下坠,他触摸不到风,触摸不到雨,触摸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停下来的实物。——是你杀了她。谢屿川猛然睁眼,他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听到那个声音,和他的声线一模一样,说出来的话却能诛心。“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我从未想过杀她!”谢屿川连伤她都舍不得,遑论杀她。——是你攻入了人界。“我只是想吓唬她,我想逼她出面,让她主动来找我!主动……与我求和。”他只是有一点点私心,也不敢将私心做大,不敢伤一条人命,他只是无计可施了。——是你锁住了她。“我想让她留在我身边,我不想离开她。”——也是你,设下了诛仙阵。“不是、不是我!是墨安,这一切都是墨安做的!”——若这世间无你,墨安何能成事?谢屿川反抗的声音哑住,他像是被人对准心口捅了一剑,刺在了最软的要害处。其实他的心里也一直是这样想的,他也觉得这一切都错在于他,若他一开始没有行差踏错,若他从最早察觉到自己身体不受控时便与洛银说,或许这一切都能避免,或许也不会害得洛银被困诛仙阵,落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结局。谢屿川无法反驳,他知道那个声音是对的。那是他的声音,是他心底真实且懦弱的想法。——那你还要活着吗?活着醒来,去触碰这个……没有她的世界。未来所去的每一个地方,所见的每一个人,都将戴上洛银临死前看向他的那张面孔,那张深情款款,遗憾告别的脸,将成为谢屿川此生无法跨越的痛苦,是他的劫。清醒地活着,直面痛苦遗憾,自责悔恨。还是就此闭上眼睛,干脆死去一了百了,陪洛银一并消失。答案便在眼前。他不过是个、无能的……妖物罢了。…极寒深林的最深处,也有一座雪山,那里是银狼居所,白雪飘零的古洞中,冰玉堆砌着各种灵石法宝。漆黑的深林里每一棵树都像是钢铁铸造,树下结满了晶石,树干上也缠上了各种毒草毒花,它们在月色下色彩艳丽,绽放着缤纷的光芒。夏至。无言和无蝎应宋渊的命令,早就回到了妖界,只是却一直没能见到宋渊,听那些兽族的妖说,宋渊守在了雪山下,那里寒气逼人,便是他们也不敢轻易靠近。又过了几天,山林间的暗溪流动,地面蒸腾着夏季的炎热闷湿,雪山下的寒意也不再那么冻人,无言和无蝎终于见到了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