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自己没有出任何错误,洛银教给他的阵法他已经滚瓜烂熟,就地能画,可偏偏子时过去了许久,天光之境也只在灵州雪山下启动。宁玉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沉去,双脚如灌了千斤泥石。他见识过天光之境太多次,也确定自己此次设阵无误,他甚至就站在阵法中心,一点儿灵力都不敢使,直到他的身体沉到胸闷气短,宁玉低头看去,才发现是自己的魂魄被天光之境引出,身体留在了雷霆旋涡的中心。灵州雪山下,曾开启过三次天光之境。一次是墨安,一次是洛银,再有一次,便是宁玉。宁玉看见了风卷骤雨化成了一个个形状,有人有兽,像是多年前残余在灵州雪山下的镜像,被那些雪山上的雪花记住,只要有雷霆火光,便会惹得纷飞的雪花重现当日之境。宁玉的身体,站在最安全的雷雨中心,那里曾是墨安站过的地方。他看见了一头银狼,怒吼着劈开风雨,也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模样,那人残酷地笑着,数千道剑光纷飞,将那些由雨雪化形的身影统统割裂。这是洛银曾说过的……当年结契真相。宁玉听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紊乱地跳动着。最终在持续了几个时辰的残酷里,风雨停歇,乌云散去,东方的太阳早就升起,金光普照在雪山上,温暖的夏风将那些风雨的痕迹悉数吹去。宁玉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愣愣地经历着这一切,也断定……这不是洛银与他原先说好的样子。天光之境,应当在子时之后,沿着移形阵的阵角往幸州而去,最终辰时,他应当置身于锁灵阵中,而非亲眼看天光之境起,再亲眼看天光之境消。幸州那边呢?是计划失败了吗?宁玉站定于雪山之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沉,他抬手抓起一片雪花,略微的凉意滑过手心,他呼吸一窒,再摊开掌心时,那里裂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滴在雪面上,化成了一朵猩红的梅花。不祥之兆。辰时过,妖界仍是一片漆黑,唯有一轮圆月的冷色微光将阴沉沉的山林照亮。暗湖周围重兵把守,那些由毒物化成的冷面看守兵,一个个像是雕塑般连眼皮都不曾眨过,在他们身后的暗湖中,巨型老虎沉睡于水面之下,在月色下像是一幅沉静的画。画中老虎的胡须突然随水纹波动,金虎猛然睁开了眼,猩红带着金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线,那是在遇见危险时才会出现的攻击状态。不单是他,便是那些看守暗湖的看守兵也察觉到这一股迎面而来的风中,含着些不对劲的力量。那风是从很远的地方刮来的,幸州重明山谷,距离妖界也仅隔着一座山,和一片无影沼泽,可无影沼泽距离暗湖还有一段路,这个距离凭肉眼不可看穿。重明山谷中,诛仙阵雷霆风雨,将那一处废墟里了无生气的味道,远远带来了妖界暗湖周边。湖面开始颤动,本就不安心藏于水下的金虎也开始暴动。看守兵有些为难,因为他们也是兽族后裔专门挑选出来,只服从妖王的私兵,在立誓服从妖王之前,他们都在宋氏手下历练。宋渊是他们的将军,但不是他们的主人,谢屿川发号施令让他们看好宋渊,他们不能违背。“请将军稍安勿躁。”为首的看守兵说出这话后,惹来了金虎仰天咆哮,虎啸声震慑山林,惊起了一片鸦影。一场在暗湖旁的较量便于人界清晨太阳将将升起时展开,又在明瑕突然出现的情况下停歇。宋渊的双手上还有暗湖底灵石幻化的镣铐,那些被谢屿川留下来看守宋渊的看守兵已经被明瑕引来的碎石包裹,那些石头像是一条条难缠的虫子,用力地吸附在看守兵的身上,叫他们几乎寸步难行。宋渊看见明瑕有一丝意外,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无视突然出现的明瑕,奋力地朝幸州方向跑去。被封锁沉睡于湖底的宋渊不知今夕何夕,他算着时日,料想应当是小满,便是洛银和宁玉约定好的日子。可方才在湖底,他明显感觉到被洛银封藏于他身体里的那一股真气紊乱得厉害,像是一柄利刃在他的四肢百骸乱窜,那是真气的主人受到攻击后才会出现的症状,宋渊猜测,应是洛银那边的计划出了问题。他知道洛银的全部计谋,也知道在这次计划中,谢屿川的安危也赌在了里面,如若洛银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证谢屿川全身而退?所谓移形阵引天光之境,也不过是洛银的推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