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以为对方没发现他,便想离开,才退了半步,谢屿川却突然转身看过来。宋渊知道自己无可躲藏,便恭敬地将那半步化为一步,单膝跪地对谢屿川行礼:“殿下。”谢屿川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目光有些冷冽:“你今日又去见她了?”“是。”宋渊没敢隐瞒:“属下想劝说洛姑娘,毕竟殿下对洛姑娘那般用心,如若洛姑娘能顺殿下心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多事。”谢屿川几步走到宋渊的跟前,他没让宋渊起身,反而是周身萦绕的妖气逼得宋渊有些呼吸不顺。谢屿川微微弯腰看向宋渊,双目睥睨着他略苍白的脸色,低声道:“我不喜欢有人接近她,宋渊,你向来知分寸,日后不要再踏入诸恶池,她若愿意示好,也要她亲自和我说。”“是。”宋渊顺从应下。如此,谢屿川才收敛了身上的妖气,他半侧过身再看一眼诸恶池上的大殿,看见殿外两侧冒着缕缕轻烟的池水不断有灵力光芒浮动其上,神色微变,心中更是古怪。依洛银修为,这么些天,她身上的灵力也该被这诸恶池吸食干净了。谢屿川沉默了片刻,还是没有步入大殿,而是转身离开。待到他离开后,宋渊才抬头朝他的背影看去一眼,也顺着他方才看大殿的方向去看诸恶池上的灵光,可惜什么也看不穿。既然无法回去大殿问洛银的话,那他至少可以回去妖界,找到明瑕,问清当年真相。明瑕是那一场意外中,唯一活着且留有记忆的人,若洛银所说不假,至少也能从明瑕那儿再诈出一二有用的消息,只要宋渊确定了谢屿川的身体里不止有他自己的魂魄,更有墨安潜藏,那妖界的实权,便不能完全交到对方的手中。洛银没想过谢屿川会这么快再度找上来。他仍是深夜出现的,洛银依旧躺在床侧装睡,月光透过窗棂投在二人的身上,一个定定地站在金笼外,一个沉睡于笼内软床上。谢屿川没有打开金笼上的禁制,他就站在那一树金雕的梅花树下,借着月光看向笼内洛银的背影,手掌轻柔地覆盖于金笼上,掌心的温度暖开了一枝繁花。金笼上跃动的蝴蝶顺着笼子围栏一个一个画圈翩跹。洛银其实没有闭上双眼,她能透过薄如蝉翼的床幔,看见金笼上每一次扇动翅膀都能发出微弱荧光的蝴蝶,那蝴蝶就在她的眼前飞过,在她的视野中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谢屿川的身边。谢屿川很安静,只有呼吸声很沉,好像这一次到访,只是为了仔细看看金笼上的梅花与蝴蝶。他在那里站了许久,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黑色的影子投在床幔上,罩住了洛银的肩头。谢屿川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看了洛银许久,久到洛银不回头也知道,此刻站在金笼外看着她的人,不是墨安。从他用体温放出那两只蝴蝶开始,洛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这一夜洛银没睡,谢屿川也没步入金笼,他没想过要打扰洛银,直至天将破晓时才离开。谢屿川才走,洛银便起身盘腿坐在了床侧,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大殿门,心里一阵阵发酸,苦涩从胸腔泛滥、蔓延至口中都是难以言喻的滋味。走出大殿后,谢屿川并未立刻离开,他才下了两三步台阶,脚下虚浮踩空了一层,踉跄过后,便干脆坐在了殿外的石阶上,双目失焦地望向面前重明山谷。四月末,谷雨过,再过几日五月初,将要立夏。整个儿重明山谷的花儿都开了,清明时节雨多,好好滋润了山间大地,那些花鸟妖族格外兴奋,已然习惯且满意了人界的生活,更不愿再回到如同地狱般的妖界。远处的山间五颜六色,繁花锦簇的山谷中,每一条小路都可以看出一片风光景色,草丛树丛中翩跹的蝴蝶,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灵动地绕着人转,也不怕生,若是换做过去,洛银一定喜欢这儿。谢屿川又是许久不曾入眠了,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困,因为在这次醒来之前,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噩梦里沉睡了太长时间。上一回闭上眼睛,是在洛银的床上,可睁开眼睛,却是在重明山谷外一片冰凉的荒野地里。这不是他第一次断了记忆,也不是他第一次不在自己睡下的地方醒来,谢屿川知道自己或许出了什么问题,可他找不到方法解脱,也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昨夜他在对面山腰的凉亭站了许久,突然一只白蝶飞入眼眸,撞散了谢屿川直勾勾盯着大殿的眼神。他心中酸涩,等那只白蝶落在他的肩上时,他才恍惚想起来,这只白蝶早已入了他的视野,它是从诸恶池上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