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梦境再可怕,时间久了会让谢屿川迷失自我,可只要他知道睁开眼的那一刻便能看见洛银,他都不会真的不安惶恐,只是从那一次之后,谢屿川每每睁眼,都再也没看见洛银了。从那次……她当着他的面,离开陆阳城时起。他们便是在那时彻底分开,再也没能一起,哪怕是现在,现在洛银完全在谢屿川的掌控之中,她一连多日都只能于金笼内走动,可谢屿川仍旧觉得他们离得很远。所以他只能抱着她,抱得更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个人还在。“我好困,姐姐。”谢屿川沙哑着声音,呼出的气息全都洒在了洛银的脖间,她安抚地揉着他的眉尾,深知每一个谢屿川坠入梦魇之刻,都是墨安用他的身体为所欲为之时。“姐姐,我好困。”谢屿川不断重复这句话,像是亲昵地呢喃,更像是不安的求助。洛银知道她该说什么,正因如此,她才更觉得心酸。“睡吧,屿川。”洛银的声音放轻,她抚摸着谢屿川弓起的后背,也不知自己的话能否奏效:“这次不会有噩梦了,我在,我陪着你,屿川。”谢屿川僵硬的身躯终于放松了些,多日不曾睡过的身体很快便陷入了沉眠,谢屿川在真正入睡前,问洛银:“睁开眼,我还能看见你吗?”洛银心头一紧,呼吸都慢了许多,酸涩的感觉于心间不断冒泡,像是要沸腾,要将她的四肢百骸都填满,要她看穿谢屿川的每一次脆弱,却不能道出真相,在此时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于是洛银沉默。谢屿川还是熟睡过去了。他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在他躺在洛银的身边,闻着她身上浅淡的香味时,便已经睁不开眼,有没有洛银的承诺都不妨碍他的身体经受不住长时间的苦熬。这一夜洛银抱紧谢屿川,她没睡,睁着眼睛直到天明。天亮后谢屿川仍旧是缩在她怀中沉睡的姿势,没有要醒来的趋势,洛银便不动,左手抚摸着谢屿川的脊背安抚他,一夜过来,手臂早已发麻发酸,可她没有停下,只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好像谢屿川唯有在熟睡时,才能让洛银看到一点过去少年的影子。其实时间过去得并不久,却好似在他的脸上沉淀了多年的岁月,短短几个月,谢屿川的额心便有一道浅浅的皱痕,便是放松仍能看见细细的一条纹,可见这段时间,他其实吃了不少苦头的。这一觉,谢屿川睡到了午后才有转醒之势。他眉心轻蹙,终于在洛银的怀中动了一下,伸了伸弯曲太久的腿后,谢屿川抬手遮住了过于耀目的阳光,在洛银的注视下慢慢睁开双眼。对上洛银眼神的那一刻,谢屿川明显怔了一下,他撑起身体看向四周,慢慢回忆起自己昨夜头痛欲裂后凭着本能找到了洛银身边,窝在她的怀中熟睡过去。洛银见他起身,询问一句:“身体可还有何处难受的?”谢屿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回头朝她看过来,双目互视片刻,谢屿川问她:“你呢?在这诛恶池上,就没有任何不适?”洛银垂在身侧的手略微一动,她慢慢垂下眼眸,低声询问:“若我说不舒服,灵力被吞噬后的身体疲惫且虚弱,你会让我走吗?”“不会。”谢屿川道:“你便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吧。”说完这话后,谢屿川便离开了金笼。金笼上的缚灵网能困得住身怀灵力的洛银,可拦不住满身妖气的谢屿川。洛银见他走出了金笼,没忍住抬头又问了一句:“难道在你的心里,一丝一毫我的位置也没有了?你就想将我关在这里直至死亡,哪怕我会因此恨你?”“从你离开的那一天,便该料想到今日结局,恨就恨吧。”谢屿川说完这话,快步离开了大殿,重门再度关上,殿内瞬时宁静了下来。洛银歪坐在床侧,慢慢抬手捂着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瞳孔中的震惊久久未平,直至眼眶泛酸了,她才眨了一下,竟有半滴眼泪挂在了眼下睫毛处,好一会儿才慢慢风干。即便洛银知道那不是谢屿川的本意,可看见他的身体,他冰冷的表情,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仍是忍不住地心痛,甚至逼出眼泪来了。洛银低声笑了笑,笑容苦涩自嘲,是她过去瞎了眼,竟没早一点看穿墨安的野心,是她太过大意,才会酿造鸿山书楼错过的结局。如若当初在灵州边境的小镇,她于高楼顶上看见客栈小院内谢屿川的那一瞬,没考虑那么多,而是直接去找他,与他把话说清,是不是现在便不用忍受这么多酸楚了?谢屿川……才不会让洛银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