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听了这话,不免有些疑惑。她想了想,做出恭敬的姿态:“还请母亲明示。”姜老太太叫大太太坐下:“你别忘了。明年可是选秀之年。”大太太恍然大悟。当今圣上不过四十多岁,素来身体康健。自从登基以后,三年一选秀,以充盈后宫。以前大老爷还只不是冀州知府时,家中女儿是没有选秀资格的。但现在大老爷今时不同于往日了,家中的适龄的女儿们,自然也得参加选秀。大太太想了想,有些犹豫:“母亲,您也瞧见了,明初这个性子,若是真选进去了,只怕也会给家族招祸。”姜老太太‘啧’了一声:“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家中就一个明初能选秀了不成?就算大房没有合适的,还不是有二房和四房?”选秀是大事。若是府中哪个女儿真有那个造化,能进宫得了圣宠当了娘娘,那真是天大的荣耀。这份荣耀,大太太怎会拱手让人。听了这话,大太太忙殷勤奉承:“母亲教训的是。明初不行,还有婉初。”若是婉初选不上,至少,还有国公府世子妾室这个位置可以坐。若是选上了,左右她也不吃亏。进宫虽好,可圣上毕竟已经年过四十,不再年轻。且中宫皇后仍在,后宫宠妃甚多。进宫也是拿性命博前程。娴宁就算病好了,也过了选秀的年纪。若是搬去京城,又有四太太这层关系,若能做个皇子妃,是最好不过的了。几个念头在大太太脑中打了个转儿,大太太就已经安排妥当,觉得圆满极了。姜老太太将大太太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微叹。大儿媳妇总是这么短见,只顾着自己这房的好赖。殊不知,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整个姜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姜老太太更要提点大太太几句:“你快把你的心思收收,只差写在脸上了。”大太太只觉得荣华富贵仅在眼前。难得婆母给她提了点好意见,所以即便姜老太太敲打自己两句,大太太也只管点头称是。“那便这么说定了,张家那门婚事,要么就说我不同意,要么,就说八字不合,想办法推了吧!”姜老太太一锤定音。大太太想了想,如此也好。婆母发话,她哪里能不从。若是大老爷怪罪下来,自己只管把话丢出去就行了。正事谈完,这对婆媳再无别话。大太太略坐了坐便告辞了。姜老太太轻叹了一声,唤道:“鸳鸯,你进屋来。”鸳鸯早就送了淑宁回来,两位主子在房中谈事,她便守在门口,听见老太太叫她,赶紧推门进去。一推门,就见姜老太太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坐在空荡的房间中,身态佝偻,眼神黯淡。鸳鸯进屋后,姜老太太强打起精神,问:“淑宁过去了?”见鸳鸯点头,姜老太太越想越有气,脸色也渐渐发青。鸳鸯见状,忙转身去药匣子里翻出一瓷瓶来,倒了几粒药给姜老太太服下。鸳鸯又劝:“老太太可千万别动怒。大太太管家不利,这个家,还指望着您呢!您若是病了,这个家,只怕就要散了啊!”姜老太太吃了药,缓了缓。又听见鸳鸯这么说,凭空生出一把子力气来。她那双干枯的手紧紧抓着鸳鸯,颤巍巍的说:“你,你说的不错。”“若不是咱们住的地方和外院一墙之隔,只怕今日真的要出大事了!”姜老太太重重叹息一声:“唉娶妻娶贤,古人诚不欺我。也是当年我太顺着老大的意思了,都怨我啊”鸳鸯也低下头默默无言。片刻,还是姜老太太开了口,问道:“那小厮人呢?”鸳鸯忙道:“已经捆起来了,嘴巴也堵上了。现在绑在后院呢,就等老太太您吩咐了。”姜老太太点点头:“去前头把大老爷请过来。府上乱成这样,他必须得管管了。”鸳鸯答应着,转身就要出去,又被姜老太太叫住:“等等,去拿些栗子酥来。”本朝以孝治天下。大老爷从小养在姜老太太名下,虽然是庶子,却也和嫡子没什么不同了。嫡母相邀,大老爷放下手中事情,马不停蹄的来到福禄斋。进了屋子,大老爷顿时觉得遍体生寒,再仔细一看,嫡母房中只放了一个炭火盆,那火苗要灭不灭,早就没了多少热气了。嫡母身边也只有一个鸳鸯伺候,再没其他人。大老爷刚准备给姜老太太请安,就被姜老太太叫住。“来,我这儿做了新鲜的栗子酥。想着你爱吃,便叫你来尝尝。”姜老太太将面前的栗子酥推到大老爷跟前。“我记得你小时候,不肯念书,总爱缠着我,要吃这栗子酥。那时候我怕吃糖吃坏了牙,总拘着你,说考上了功名,才给你吃。谁知道,等你考上了功名,娶了妻,咱们母子也渐渐疏远了。”姜老太太絮絮说着,浑浊的眼中似乎有点点湿意。大老爷不敢动弹,忙站起身连连道:“是儿子不孝。母亲千万不要伤心,可别气着了身子。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姜老太太摆摆手,叫大老爷坐下:“你先尝尝,可还是小时候的味儿?”大老爷只得坐下,捡起一块尝了尝。甜软绵密,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小时候的记忆也渐渐浮现在脑海。那时候,父亲去世的早。嫡母明明可以再嫁,却硬生生的被自己几个兄弟拖累,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兄弟几人送进学府,考了功名。可以说,没有嫡母的付出,就没有如今的他。只不过,当年他娶了大太太以后,又出了大太太争权,反倒累到小产一事,这对母子才渐渐离心。姜老太太这才搬到了偏僻的福禄斋,再不过问府上事情。栗子酥微甜,大老爷心中微苦。他环顾四周,却见姜老太太穿的好像还是去年的旧衣服,再看屋里也是灰蒙蒙的,那帷幔也有些破败了。他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这屋子越发冷了。嫡母年纪大了,只怕更受不住。明明是一对母子,有什么话还不能直截了当的说见嫡母小心翼翼的拿栗子酥去缓和两人关系,大老爷心头微酸:“儿子不孝。贱内她管家不利,我回去便好好说说她。怎能对母亲如此不敬!”:()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