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川去厨房烧了壶开水,放掉暖水袋里温凉的水,重新灌入热的。他拎着三只暖水袋回来时,卧室的顶灯已经关上了,池西西把打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反着放在他睡的那头替他照亮。傅川却没立刻上床,走到床脚的箱子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躺了回来,把三只裹了衣服的暖水袋分别放到池西西的脚边、肚子旁和手上。池西西说了句“谢谢”,接过傅川递来的暖水袋和手机,重新躺了下去。池西西抱在怀中的那只暖水袋外缠着傅川的衬衣,温度热,熟悉的味道直往她的鼻孔里钻,她本就不困,这下便更睡不着了。暖水袋是新的,许然在城区等他们,那么这就是傅川自己去买的。这里地广人稀,一家一座山,近年来路虽然修好了,不开车的话,步行到最近的超市也要一个多钟头,他应该是傍晚前去的。隔了两年多,池西西早已经忘了,傅川用心待一个人好的时候有多细心多温柔。或许正是因为回忆里的他太温柔,离婚前的每一秒才如此煎熬。所以即使眼下傅川频频示好,她也轻易不敢再重新来过了。从殷勤到忽略,从热情到冷漠,这九年来,这样的起伏轮回她已经经历过两次了。这一夜,两人再次相对沉默地熬到天亮才入睡。……隔日一早,池西西的爷爷入葬。从山上下来,吃过午饭,傅川和池西西便准备动身离开了。难得回来,池智本想带着妻儿多留几日,前一日半夜小女儿却发起了高烧,孩子才七八岁,池西西的继母不敢耽误,催着丈夫和池西西他们一同走,池智无奈,只好把归期提前。池西西的奶奶上了年纪,又逢丈夫刚去世,临别的时候格外伤感,拉着儿子的手不肯放,边哭边说不知道还有没有福气活着再见。放开了儿子,老太太摸了摸孙子和小孙女的头,又转而握住了池西西的手,抹着眼泪对傅川说,我大孙女没个正经娘家可怜,千万别欺负她,早点生个孩子,好好过。傅川顿了一下才说:“我会的。”车子开动的时候,看到父亲眼角泛红,即便对奶奶并没有几分感情,池西西也颇有些感慨。池智一家是坐大巴过来的,眼下自然是跟着傅川的车回去。傅川开车,池西西坐副驾驶,后座虽然大,可池西西十二岁的弟弟已经快一米七了,和爸爸妈妈、发烧半躺着的妹妹挤在一起,也舒服不到哪儿去。傅川开得快,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县城。许然、司机和迈巴赫,一早就等在了高速入口。傅川停住车,下去亲手替池智一家打开车门,让他们坐到更舒适的迈巴赫里。许然把买好的矿泉水和退烧药、消炎药送到池西西的继母手里,便硬着头皮往傅川和池西西这边走。有许然在,傅川自然不用再开车,便径直坐进了后座。然而池西西却没动,依旧坐在副驾驶里。迈巴赫一开走,许然也跟着发动了车子,然而从后视镜里瞥见傅川不悦的脸色,他只得哭丧着脸、用眼神乞求池西西。一年前许然新交了个女朋友,他已经三十岁了,家里催得急,见过双方父母后,上个月就把结婚证领了,婚礼定在下个月底,本该早请婚假的,但因为老板同一个月领了离婚证,他犹犹豫豫地直到现在都没敢说。成家了,更不能丢了这份薪水丰厚的工作。池西西本想装傻,又不想许然为难,最终还是开门下车,坐到了后座。昨夜两人都没睡好,上了高速没多久,便都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池西西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发现自己正和傅川挨在一起,立刻往外侧挪了挪。她一动,傅川便也跟着醒了,后座本就宽敞,两人各自往一边移,中间立刻空出了一个位置。傅川向车外看了一眼,见离城区已经不远了,便吩咐许然安排晚餐。车子开到订好的餐厅,刚好七点半。池智一家久未归国,傅川说不吃华而不实的,准备的都是本地口味的家常便饭,人均却也过了一千。晚饭后,池智一家原本要去住酒店,傅川却非请他们住到自己和池西西的“家”,说有女儿女婿在,岳父还住酒店,被家中的长辈知道了,一定要骂他不懂事、没规矩。池智一家敌不过盛情,只得去了。池西西却倍感头痛,车子往城郊的大宅开时,频频瞪向傅川。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来圆——父亲一家住到傅川那儿,她自然也要跟着住过去,同他一起扮演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