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瀚玉今年二十有五,足足长了她九岁,就寻常世间观念而言,两人算是年岁不相配的。然而,他身上那属于成熟男性的稳重与韵味,却令她痴迷。想及眼前这般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与昨夜那个在自己身上恣意胡为的男人,竟能重叠为一人,宋桃儿只觉脸上有些热。良久,郑瀚玉才放下笔杆,轻轻舒了口气,似乎料理了什么棘手之事,那拧着的眉心这方舒展开。“有什么烦心的事么?”宋桃儿轻轻的问,原本她是想问郑瀚玉那老靖国公遗言一事的,但适才在外听了那番对话,忽又觉得不必再问了。她该信他的,不论是他的品性,还是他对她的心意,他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烦心的事倒是没有,快活的事却有一桩。”郑瀚玉抬首看她,眉眼温润,薄唇轻勾。陈良琮带来的消息,让他颇为心烦,但看到她的那一瞬,这些烦恼便也都烟消云散了。宋桃儿不解,微微侧着头看他。“……边关战事告急,朝廷要运送大批粮草前去,需一名粮草先行官。这些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肯去。”郑瀚玉口吻淡淡,仿佛事不关己,却听得宋桃儿心猛地揪了起来,莫不是他想去?行兵打仗,那是极危险的事。饶是不上前线,这押运粮草也不是什么轻省的活。她虽对朝政军事无知,但也曾听父亲讲过行伍中事,尤其这押运粮草,其实分外凶险。粮草是前方将士的底气,地位非同一般,总会有敌军伺机杀官抢粮,以来打击士气。除此之外,一路之上山匪流寇,甚而难民,亦会抢粮。宋大年从军数载,朝廷连换了三位粮草先行官,皆是死于非命的。郑瀚玉抬眼瞧她,莞尔一笑:“你说,咱们那个侄儿,是不是该出去历练一番了?”宋桃儿颇有些讶然,一时便没有说话。郑瀚玉看着妻子脸上的神色,捏了捏她的手,浅笑问道:“怎么,你还担忧他?”口吻平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宋桃儿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觉着,他没有这个本事。我不懂这些,但想必这件事对四爷很重要吧?四爷不必为着我要撵他出去,便派这样要紧的差事给他。我怕他坏了四爷的事。”郑瀚玉不料她竟是这么个意思,心头一乐,不觉笑了两声,“你不必担心这个,粮草先行官也是一正一副,即便让他去不过也只是个副手。再则,此次押运粮草是自中原腹地前往西北边陲,倒也不算十分凶险。”近来,他处置了两件事,一件是举荐了一名低阶军官前往西北驱逐匪患,另一件便是郑廷棘。那名低阶军官原是他上一世后来赏识的将领,那时他已做到了游骑将军,是个难得的领兵之才。然而眼下,这人还在低阶杂色军官中混着,尚未崭露头角。郑瀚玉举荐了此人,引得两派一片哗然。于慎王一派而言,谁去驱除匪患都不打紧,只要匪患不平,最后慎王毛遂自荐,前往边境与乌奴国相互勾结即可。眼见得陈良琮如此倚赖仰仗的郑瀚玉,竟举荐了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慎王等人自是乐得袖手旁观看热闹。陈良琮的谋士幕僚亦炸开了锅,对于郑瀚玉此举颇为不解,甚而有人在陈良琮跟前密议,言说郑瀚玉怕是已被慎王拉拢,蓄意如此。好在陈良琮对于郑瀚玉极其信赖,一力弹压,方才平息了这些言论风波。然则如此一来,此人必得大获全胜才可。提他上来,郑瀚玉也算是下了一把赌注。尚未有过上一世的历练,他此刻是否能担重任,其实还未知。但郑瀚玉却相信,是金子自会发光,璞玉经过打磨才有光彩,然则那也是因它本身就是一块璞玉。既然他日后能立下卓越功勋,那么天赋必定是好的,今生这场匪患就算作他的历练也未尝不可。自然,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郑瀚玉是明白的。倘或此人当真作战不利,他便打算亲临西北坐镇指挥。也因此,他必要把郑廷棘也打发出去。不论他是否在府中,郑廷棘留在府里,对桃儿都是不利的。此外,郑瀚玉也记得,郑廷棘正是参考了下月郑氏宗族的族学考,拔得头筹,才有了后面的事。他真正发迹,便是因族中举荐,入了刑部担任要职,替慎王做了许多捕风捉影、罗织罪名之事,这方得了慎王重用。郑瀚玉于世子一位虽无意,却不能让郑氏毁在这不肖子的手中。打发他去西北押运粮草,除却将他撵出府邸,不让他参与下月的族考,另一则也是为了拿住他与慎王勾结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