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哥!龙哥刚才来电话说……”高杨话音没落就被王晰抬手止住。
“嘎子刚刚来电话说过了。”
高杨把手里刚刚拿来的传真放下:“还查吗?”
查吗?王晰心里也没底。刚才跟检委会一番讨价还价已经是不易,现在如果要再追加一个君仕公司,能通过的概率几乎为零。
“哥,不管是公安局的案子还是检察院的案子,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一件能真正动摇过君仕。就算是舆论闹得最凶的那几年,也只是处罚了直接犯罪人,没人敢动君仕。”高杨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不是他们不想动,是根本动不了。
“我知道,蚍蜉怎么撼大树呢?”王晰把高杨手里的传真抽走,仔细看了看。
“哥……”
“我知道你的感觉,”王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做不到,又不甘心。我跟君仕打了太多年交道了,这样的感觉太多次。”
“当年孤儿院的案子,对你们而言也是这种感觉吗?”高杨突然发问。
王晰毫不避讳:“是。”
“那暴力是比法律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不是。”王晰肯定地回答。
高杨点点头:“我相信你。”
王晰仰头叹息,把手搭在高杨肩膀上:“杨杨,我要你的相信,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这句话,相信这个道理。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但你总会相信。”
高杨沉默着望着王晰把一堆重要卷宗移开,腾出地方开始写君仕的材料报告。他每个字都写得很认真,每个数字都一次次反复核对,像对待每一个有可能的案子一样的严谨和认真。
高杨突然觉得想哭。在他年少对世界最绝望的岁月里,是王晰,让他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人,挣脱了人的兽性,无限地靠近神性。
“把这个送给立案部门备案,再拿给检察长审查。”王晰写好所有的材料,妥帖地放在文件夹里,“就算动不了他们,也要给他们留个案底。”
“有用吗哥?”
王晰翻了翻卷宗,确认无误,抬起眼冲高杨笑道:“有用。”
“等大树成了朽木,等蚍蜉足够多,等你们这些后辈成长起来,总有一天能撼动他。”
第40章chapter40
法的效果在于执行,假如刑法条文十分完善却没有得到平等的实施,而且一部分人可以不遵守刑法,那么,刑法的作用就会降低,最终它就不是法律了。
——张明楷《刑法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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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高杨猜到了给君仕立案有风险,但没想到风险来得这么快。
高杨跟着王晰敲开检察长办公室门的时候,正逢林城副市长顶着一张苦瓜脸,絮絮叨叨地不知在跟检察长诉什么苦。抬头见王晰一来,苦瓜脸瞬间成了钢板面,把王晰训斥了个从头到脚,说什么办案不力,还把好几年前的审查失误都翻了一遍,记得比复读机都熟,让人一时恍惚,到底谁才是检察长。
高杨在旁边听得脸色铁青,杏眼微微一眯,狼崽子露出了尖锐的獠牙,眼瞅着就要咬人。王晰不动声色地把高杨已经往前倾的身子按回去,护在自己身后。
“您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我家小孩饿了我还得回去给他做饭呢。”
钢板面松了松,清咳两声,刻意装出威严的样子,指着王晰的鼻头命令道:“君仕的案子,自己掂量!”
王晰也没回应,就把手往门外一伸:“副市长慢走不送。”
等他走后,王晰按人的胳膊都麻了,抽回手臂使劲儿甩了甩:“劲儿怎么这么大了。”
检察长面对着窗外,重重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一口,估计是心里头焦这茶水也热,闹得心头烦闷,重重地把茶杯放回原位,水花都溅出了杯。
“小晰,这案子你拿回去。”
王晰低头看了眼被揉皱了的材料,估摸着是刚才那气急败坏的副市长攥在手里弄的。
“检察长,我也没指望你们会往上递。证据不足归个档就……”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检察长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凑到人跟前苦口婆心地劝,“这上头经办人有你的名字,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盯上了。这么大的公司,又是纳税大户又是地头蛇,你要掀了他没可能!”
“我知道,”王晰满不在乎地笑笑,“我被他们盯的还少吗?”
“我知道你的性子,但你怎么动?你要是掀了他们,他们手下那么多产业,普通的工人上哪儿去就业?停滞的生产谁来接管?一年几个亿的税谁来补?你以为你是捍卫正义救民于水火,那这些没牵连到的普通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检察长说完这一大长串,长叹一声。手边的茶也凉了,王晰乖乖站在他跟前,等着他把茶水倒了换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