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轰了一炮,又坠落半程,还受到破灭山脉的磁场影响,渡轮已经上升不起来了,驾驶系统跳着一个又一个的警告窗口,到处都是程序未响应、文件找不到。渡船还能堪堪稳定在空中,他们不知道全靠贤人的法力无边在维持。贤人看不懂那些天书一样的程序界面,他是一个奇术师,不是信息学家,他只能从燕辞梁与船长的交谈里,判断出渡轮不仅仅是受到了外力的轰击,内部系统也正在被入侵破坏。燕辞梁正在追踪入侵者并进行反击。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引发这一切的通缉犯——当局为了他的人头,想让整座船陪葬。燕辞梁当然没有在这个年代就被刺客杀害,他后来还加入了华奇协,拥有了龙之眷属的不死之身。贤人判断自己可以救他。于是在那几个海盗刺客摸进船长室的时候,贤人冷笑着甩出了呪术和结界。两方都是隐身的,还被贤人用噤声结界屏蔽了一切声音,忙得全神贯注的船长和燕辞梁两人,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一场可以称为羽上贤人用一根手指碾压小刺客的单方面打斗。贤人在船长室里忙着耍帅,他并不知道最上层的甲板发生了什么。大雪还在下着,甲板上都是从船舱里逃出来的人,乱乱哄哄,有人忙着找孩子,有人在大喊丈夫的名字,有医生拿着急救包在给受伤的人治疗,还有被压断一条腿不得不截肢的人在大声哭嚎,然后很多人都围观了过去。没人留意到甲板的最边缘,一里一外对峙的两人。大概是……对峙吧。他们手上都拿着故梦。两把杖剑抵在一起。“我其实一直在想。”那人空空落落地在雪中举着剑,“无论我做什么,过去都已经被固定了,这样的命运太悲哀了,即使是你赐予我的,那也是悲哀。”林雨行冷冷的声音:“为了未来不被改变,你与我们经历过的一切,是一定会被我消除的。”“然后我就要重蹈覆辙,做一个像你一样蠢的人?”“我没有后悔过。”“值得吗?”那人笑了,“我都为你不值,就像无论多少爱,也终究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我对武藏掏心掏肺到那个程度,他依然猜忌我,会为我的死而欣喜,我那时候就在想,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付出一腔真心,没有,没有什么是值得的。”“我在二十年前,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我眼见了当局的崛起与横行,眼见了诸多传统世家在时代的洪流中被吞没和摧毁,眼见了无数勇敢之人为了心中坚信的光明挥洒热血,正如这次袭击的目标。”林雨行闭了闭眼,“你旅行的意义,不是遇到我和贤人遇到你的未来,而是为了经历和感受这一切,这世上仍然有值得你为之付出一切的事。”他又说:“你还会遇到一个平凡又最不平凡的小孩,他会用稚嫩的言语告诉你,拥有异能或是身怀奇术,那都不是拿来炫耀的,京都大阴阳师不见得比医生护士高贵多少,当红明星可能还不如田间农民懂得勤劳与耕耘……他会让你明白生而为此世、生而为人的意义。”那人摇头:“可是你太痛苦了,我见不得你,也见不得我自己以后变成这副模样。”“我有贤人,他……”“你把他当棋子。”那人粗暴地打断了他,“别以为我不了解你,即使他缓解你的痛苦,他也不过是名为「良药」的棋子,你这么骄傲的人,又怎会委身给一枚棋子?”“不!”他定定地望着他,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瞳里,融化成倒映的晨曦,“不是的,贤人与他人不同……不是你说的那样!”那人却说:“你能骗所有人,也骗不过我,你依然痛苦,没有人能懂我真正的内心,除了我自己。”“……”林雨行叹了口气。“让我为你实现愿望吧。”那人将故梦抵在林雨行的心口,这次是非常标准的心脏中心,没有偏移一毫,而他用着一种比情人还温柔的语气说——“我不会像佑树那样,偏偏手下留情,我是真的想为你实现愿望,这也是我的愿望。”林雨行低头看了看那雪白的利刃,他最终放弃了抵抗。“在你告诉我时空三大假设之后,我就想好了。”那人说,“你的消失会变成桥梁,未来就不会被改变,我不用失去记忆,也无论我做什么,我身处的「过去」,一定会连接上你身处的「未来」。”林雨行低垂着脑袋,大雪落在他的软发上,长长的刘海下,他一丝表情都没有,那人以为会看到终于解脱的释怀,或是不该告诉他那么多超前理论的后悔,或是对自己没能好好过完这一生的怜悯,或是对羽上家的臭小子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