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沉默下来,自言自语道:“其实说来说去,最想送给羊皮裘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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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红鹿洞,绿水青山之间有稻田。
一名羊皮裘老头插秧过后,光着脚坐在田垛上休憩,身边有一架木制水车。
跟随父辈一起入山隐居的佩剑少年蹲在老头儿身边,问道:“喂,李老头儿,你到底是做啥的?我问叔伯们他们都不说,姜姐姐只说你是练剑的,那你行走过江湖吗,给说说看呗?”
羊皮裘老头弯腰从水车那边勺水泼在脚上,洗去田间带起的泥泞,没好气道:“去去去,别打搅老夫看风景的雅致。”
少年耍赖道:“说说看嘛。”
羊皮裘老头自嘲道:“江湖里哪来那么多大侠,都是小鱼小虾米,说起来也没个意思。”
少年撇嘴道:“犟老头,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他就是响当当的大侠!”
老头儿白眼道:“别说你爹,我连你爷爷都打过。”
少年涨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瞎说,我爹是西楚名列前茅的大剑客,我爷爷就更是剑术超群了,是咱们西楚硕果仅存的剑道大宗师!”
老头儿扣着脚趾,呵呵笑道:“还大宗师,你去把你爷爷喊来,看他脸红不脸红?吕家小娃儿,你看你爹每天擦拭那柄破剑就跟抚摸小娘们肌肤一般用心,可他哪次见老夫请教剑道,不是都不敢佩剑的?”
少年虽然出身春秋高门贵胄,难免在细枝末节上沾了些娘胎里带来的骄横,不过也不算盛气凌人,接人待物都恪守礼仪,不过这座山里结茅而居的不是名将就是文豪,他就乐意来跟眼前这个最没风度的邋遢老头唠叨,听了羊皮裘老头儿的言语,细细思量,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将信将疑说道:“这么说来,你也是大剑客了?”
老头望向浓绿绸带一般的潺潺小溪,反问道:“怎么才算大?”
少年哼哼道:“听说你姓李,那就是李淳罡那样的剑客,才算了不起!不过你俩虽然都是断了一条胳膊,不过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以前听奶奶说起,李淳罡可是天下最英俊风流的男子,连她都思慕得紧呢,你再看看你!”
老头儿随意拿手在裘皮上擦了擦,掏耳朵笑道:“小娃儿说够了就一边玩裤裆里小鸟去,老夫没心情听你捧臭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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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天生聪慧,知道曲线救国的道理,嘿嘿改口笑道:“老前辈,既然连我爹都要跟你请教剑术学问,你见我根骨咋样?要不你把那啥成名绝学都教我一教?算我吃亏,做你的记名弟子好了!”
羊皮裘老头被逗乐,“那你还真是吃天大的亏了?想学剑?根骨在其次,心性在先,懂吗?你这娃儿所在家族出了一大窝的名臣将相,那么你会不会下田插秧?”
少年一拍剑鞘,气呼呼道:“我怎么能去做庄稼活,学那兵法和练剑都来不及了!”
老头笑道:“这就对了,所以你学不来老夫的剑。”
少年赌气道:“可见你的剑术也不高明。”
与李淳罡同姓的老头儿一笑置之,起身道:“吕家小娃儿,去跟你那些爷爷叔伯们说一声,我要下山了。不回来了。对了,再给你姜姐姐带一句话,杀人救人,一线之隔,也是天人之隔。”
少年虽然经常跟这老家伙顶嘴,可事实上还是打心眼喜欢这个没架子的邋遢老人,一听他要下山,以后自己不是要乏味死了?赶紧问道:“李老头,下山做什么啊,一大把年纪了,总不会还要闯荡江湖吧?江湖啊,都是我这些年轻人的了,你凑啥热闹,在这儿养老不好吗?别去了,最多我以后不骂你糟老头,行不?”
这老头儿说走就走了。
有些无奈的少年只好转身跑去山腰,先跟爷爷说了一声,曾是西楚名将的老人神情震惊,丢下书籍就要冲出茅屋追人,但随即泄气坐下,失魂落魄。
少年好奇问道:“爷爷,怎么了?”
老人摸了摸孩子脑袋,一起走出茅屋,望向山下,轻声道:“如今可以说了,你这位李爷爷,不仅和剑神李淳罡同姓,其实同名,因为本就是一个人啊!爷爷年轻时候被李前辈打过,说来不怕笑话,能娶你奶奶,还是归功于这顿打呐。前些天牵驴上山的那个小书童,跟你差不多岁数,被你说成一口西楚歪腔的同龄人,如果爷爷没有料错,是邓太阿的剑童。”
少年如遭雷击。
那架水车依旧汲水灌溉不停,而人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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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白发白须的魁梧老人出城。
出城谁不会?进城总归要出城的不是?
但他这次出城,一路行来,身后一百里外已经吊着足足八千铁骑了!经过广陵道的时候跟上了三千甲,再往南到了燕敕王辖地,又跟上了三千骑,中间又有八百里加急的京城密旨,再添了两千铁骑。
不管他想要做什么,这八千铁骑都只是远远望着,不去插手。
整整八千骑,就像一个欲语还休的羞涩小娘子,只敢远望着心中崇拜的汉子,就是不敢靠近。
一身粗麻袍子的老人脚踩一双麻鞋,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绿衣小闺女,健步如飞,急速过奔马,可怕之处在于小女孩身体孱弱,被白发如雪的老人牵引,就一样可以如同草上飞。
一老一小,让人惊骇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