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慢条斯理的将先前撸起来的袖子重新放下,然后重新到上首左侧去落座,甚至于还不忘伸出手去,神色堪称温柔的调整了一下皇后灵位的摆放位置。
就好像御座上坐着两个人似的。
众人看得毛骨悚然,又不由得有些恻然。
却听朱元璋道:“唐氏?”
唐氏满口牙齿都在打颤,哆嗦着应了声:“臣妇在此。”
朱元璋神色和煦的笑了笑,先告诉她结论:“你死定了。”
然后又道:“不过到底是怎么死,却还未定。到底是扒皮揎草,五马分尸,还是一刀来个痛快,得看你自己怎么选。”
唐氏听完第一句,心脏就彻底沉到了谷底。
倘她是个光脚的、一无所有也就罢了。
偏她是堂堂的国公夫人,出身名门,后宅里大权在握,儿子是正经的公府世子,女儿也是嫡出皇子的正妻,眼见着那富贵荣华的好日子才刚开始没几年,就冲她摆摆手说“你要死了,咱们再见吧”,这谁能受得了?
可再听完后边那句,唐氏的心脏就没法再安安生生的呆在谷底了,而是直接沉进了地狱!
扒皮揎草,五马分尸……
何其残酷血腥的八个字!
而朱元璋压根没给她深想的时间,便神态自若的开了口:“你是怎么生出姐妹替嫁这种主意的,是因为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单纯看不起我家老七啊?”
唐氏下意识就想要说些漂亮话周全过去,抬眼时撞到了上首处皇帝那平淡到近乎无机质的目光,终究还是老老实实的咽了下去。
“是,是臣妇狂妄,觉得七皇子是庶出,比不得六皇子乃是皇后娘娘嫡出……”
朱元璋“噢”了一声:“纯粹就是看不起老七,顺带着踩一脚徐大姑娘,暗地里庆幸皇后死的时机巧妙,碍不着你们替嫁,是这个意思吧?”
这话唐氏怎么敢接?
虽然……实际上的确是这个样子。
朱元璋见她不语,倒不过度威逼,提笔蘸墨,取了纸来,在书案上写了几笔,又问她:“那么,替嫁这事儿,徐大姑娘又是怎么个态度?”
唐氏向来深恨徐倩茂,此时自身难保,如何肯替她周全?
再转念一想,却又记起当日事发之后,徐倩茂逼迫自己和丈夫写了文书,按了手印之事来。
要说这事儿徐倩茂是欣然参与,那个野丫头必然马上就要摆出凭证来与自己当堂对质,可要是叫自己替她解释,唐氏又怎么情愿?
脑海中思绪急转,唐氏很快给出了答案:“替嫁这事儿,是我们夫妻俩的主意,大姐儿起初并不知晓,只是后来……”
朱元璋道:“后来如何?”
唐氏脸上显露出几分踌躇的样子,犹豫着道:“后来当然也是肯了。否则依照她的脾气,闺中略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便时常大闹府上,叫满京师都笑话我们魏国公府少教,这样的性子,怎么会甘心吃这么大的亏?”
“您使人去查一查便该知道,替嫁前夕,她知道了这事儿,可是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成婚之后,也不曾跟七皇子闹出过什么龃龉,两个人好的,倒像是前世的姻缘似的……”
这话之于徐倩茂,是十分不利,甚至于堪称恶毒的。
因为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六皇子与徐柳吟婚前私通,但徐倩茂能心平气和的接受替嫁,然后跟七皇子举案齐眉,是否也有些蹊跷呢?
谁知道他们婚前是否有些不端之处呢!
尤其徐倩茂是个不能吃亏的性子,先前未出嫁时,唐氏故意磋磨她,她可是敢跳墙出去,跑到皇后面前去让她主持公道的主儿!
殿中众人听得微微变色,都意识到这对于徐倩茂来说是一道关坎儿。
一个不好,别说是她,兴许连老七都要步老六的后尘……
就在这时,皇太子妃恰到好处的站了出来。
“爹,现下老七媳妇不在这儿,无法分辨,儿媳倒是有几句话,想要替她说一说。”
唐氏等的就是皇太子妃这个行径。
细说起来,诸事的起因是徐倩茂那个害人精,但皇太子妃难道就全然干净?
当日柳吟只不过是小有冒犯,她便痛下杀手,三十杖打下去,几乎当场就断绝了柳吟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