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丢下一句气鼓鼓的“流氓”,便转身进屋了。
岑君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回屋的时候经过一扇掩着的门,门里还亮着灯,他敲门进去。
研究员见他神色愉悦,问他:“江记者退烧了?”
岑君点点头:“嗯,退烧了。”
“那刚刚的电话不是白打了?直升机还来不来了?”
“不来了。”岑君朝他淡淡一笑:“谢谢你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江南神清气爽地起床,跟岑君踏上了返程的汽车。山路仍是颠簸,岑君看起来有些疲倦,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失眠了整夜没睡,索性捧着那本中药书看到了天亮。
路程到一半的时候,江南发现他闭着眼靠在车窗上,头随着山路摇晃,撞得一下一下地响。
她瞬间忘了昨晚骂他“流氓”的事,轻轻地扶着他肩膀,往自己身上靠过来。
稳稳地拖住他的头,给他找了舒服的角度,就那么耸着肩膀,一动不动地坐到火车站。
岑君醒来时,睁了两次眼,抬头看向她的侧脸,声音很轻:“肩膀痛不痛?”
江南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手臂,笑道:“小意思。”
坐上火车,岑君接了个电话,听上去对方像是康健医药的代表。
这次,岑君没有像之前那么淡漠,而是认真地跟他们探讨了一些调研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对方也惊喜地察觉了他的变化,一一耐心解答了。
火车到笆甸的时候,岑君终于放下手机,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江南知道,他那长久的、固执的对中医药的偏见,彻底消失了。
江南终于大胆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那么抗拒中药?有什么原因吗?”
岑君看着窗外,神情怅然:“因为我曾经对它满怀期望,整整两个月,每天守在炉火边煎药。”他闭上眼睛,像是不愿回想一般,抿了下唇:“但没能救回她。”
江南明白了,这个“她”应该是指他的妈妈,她心里陡然酸涩。
“但我错了。”岑君转过头来,重新笑了起来,目光里尽是温柔。
他很郑重地说:“昨晚那一小碗浑浊的液体,竟然治好了你,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狭隘了。千古传承下来的东西,总有它存在的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受昂贵的现代治疗。比如这大山深处的村民,他们只能依赖于传统药方。作为一个投资人,与其去质疑它,不如去研究它,让真正有良心的医药企业获得融资,继而推动传统中医药文化的复兴。”
他讲这话时,眼底是有光的。
江南被那耀眼的光芒吸引住了,完全移不开眼。
那一刻,她知道,这个男人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他是个懂得反思,知错就改的人。
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不犯错误,人人都有偏见,都有执念,都有属于人类的局限。
但唯有知错能改的人,可以跳出那个框住他们的圈圈,扩展自己的视野,拥抱整个世界。
她从他身上,学到了那么多东西,这一次,却是最珍贵的言传身教。
到了笆甸,岑君执意要带她去医院检查,江南拗不过,只好进去抽了个血。
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两人才跟大部队汇合,乘坐高铁返回坛城。
这次的旅程,像过往每一次一样,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江南回到宿舍时,躺在床上想起他的脸,仍会面红心跳,像再次发烧。
但这一次的烧,注定要很久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