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帝毫不犹豫就允了,“那就去找兵部,彻查到底。”
卢铮应是。
建武帝见方才司马婧主动攀咬了元致,觉得时机恰好,于是状似无意地开口,“玄时,你上前来。”
玄时乃元符的表字,元致撩袍,走到近前,在司马婧的左手边恭顺地再次跪下。
建武帝揉了揉额角,“今日殿上乱成这样,让你看笑话了。”
元致忙道,“不敢,臣亦为陛下子侄,不能为皇舅分忧,已是无颜面圣,陛下何出此言。”
周濛跪在司马婧的右手边,此刻手指又是一颤,实在是没想到元致也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建武帝似乎很习惯他这样的应对,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这显然是在试探他。
建武帝对“元符”本来就多有防备,出了郡主与鲜卑疑似勾结的事,他下意识就想把他叫来,好看看他的反应。周濛心道,这只诡计多端的缩头乌龟,一定又要开始施展他的看家本领了。
果然,只见元致优雅下拜。
“承蒙陛下看重,论文,臣无卢大人断案之大才,论武,更是没有眼力辨别此间刀甲出处,实在是无用至极。陛下让臣评论,呃,公主与郡主乃至亲姐妹,出自同源,同室操戈的确不该,不过,公主为求自保做出设计,于理不当,于情可勉,而郡主……郡主兴许也是一时糊涂罢了,裴公子平日里的确与女子过从甚密,郡主嫉恨,也合人情,总之此间是非,卢大人自有论断,朝廷律法更是公正严明。
“臣只是有些气愤,鲜卑悍匪居然敢对禁军动手,胆大包天,视我南晋军防于无物,朝廷需加大对北境鲜卑残部的扫荡力度,不可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
周濛咬了咬唇,绷着脸色不让自己露出笑容,此人当真是口不粘锅,车轱辘话来回滚,一句有用的都没有,把他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哦对了,还趁机坑了裴述一句,枉费裴述在他刚来洛阳的时候那般关照,果真是个薄情寡义又滑不溜手的……神龟。
建武帝何尝听不出他的敷衍,从内心上讲,裴述和元符两个外甥,前者远远亲近于后者——虽然他也讨厌裴氏,但裴氏连只兔子都算不上,北燕元氏则是条凶猛的饿狼。
经过一年的严密监视,他居然没能在元符身上找到半点破绽,可若他真的安分守己,为何幽州边境的黑羽军侵扰事件越来越多?作为北燕王室留下的唯一一条血脉,这难道真的与他没有关系?今早出现的这一队鲜卑军人,谈笑之间可以轻易斩杀一整个小队的禁军,绝对来头不善,这些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与黑羽军是何关系?
“罢了,边防一事,等下回临淄王来了,你我再议吧。”
建武帝不耐烦摆摆手,怀疑归怀疑,他一番话的落脚点最后落在边防上,其实颇合他的心意,还主动提出继续扫荡鲜卑余部——虽然不知为何越扫荡越多,但是他为此献上了不少妙计,他也不打算为难他了。
元符虽然儒弱,但是他毕竟长于北燕王室,受到的教养,丝毫不逊于那死去的北燕世子元致,那元致又是个天生的将帅奇才,元符跟着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兴许学了些皮毛,关于北境对阵匈奴的很多战事上面,他常有独到见解,与临淄王配合默契,屡屡为朝廷在西北破局,他深受临淄王器重,临淄王乃忠烈之人,他也就乐见其成。
他将目光又转回司马婧,道,“司马婧,朕再问你最后一遍,那些鲜卑人是否与你有关?”
司马婧应声以额触地,咚咚咚三声便磕出了血迹,“臣女冤枉!”
别说今早那些人本来就不是她叫来的,就算是,她也万万不能认!
如果她承认,则几乎等于太子妃也认了,这对太子的地位将是何等的打击,等她走出这道宫门,就是她的死期,太子必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建武帝显而易见地越发躁怒,冷笑两声,对卢铮道,“那你便继续查!她不是想要证据才肯认吗?那就给朕把证据找出来!”
自从周濛那日从大殿受审回来,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送进公主府来。
头一个好消息,便是大理寺鉴别出了当日遗落的鲜卑军士的那一刀一甲,兵部经过比对,确认那是出自宇文鲜卑部的东西。
漠北鲜卑大致分为两大部族,南为拓跋,北为宇文,两部鼎力多年,拓跋部改汉姓为元后,所建立的北燕已灭,宇文部就成了如今鲜卑最大的部族,但是,由于宇文部长年居于漠北以北,远离中原地区,素来与中原王朝井水不犯河水。
周濛得到消息的时候,笑着看向对面的温如,“姐姐好手段,上哪雇来的鲜卑军士,居然弄来了宇文部的兵甲?”
赐封清河公主入京都之前,她曾去见过一回祖父,老中山王与她说,让她入京以后,留意朝中与宇文鲜卑有关的事情,如有必要向他密报。
在老中山王看来,宇文部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安分。前些年,鲜卑威势大增,成为五胡之中最为兵强马壮的一族,北燕早已臣服,作为南晋北方门户而言,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偏偏南晋不这么想,对北燕忌惮不已,究其原因,并非单单只因为世子元致骁勇善战,大有荡平漠北之势,让南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其中还有一个隐秘,便是宇文鲜卑在两方之间的挑拨离间。
两年前的龙城一战,北匈奴突然入侵,北燕灭国,宇文鲜卑多年的谋划最终功成,如今在幽燕以西、蒙古草原以北、丁零洋以南、乌孙国以东的漠北大片地区,南晋最大的敌人,不是长途徙涉而来、进退摇摆的北匈奴,更不是北燕残部,实则是宇文鲜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