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宁镜可以不告诉他,将来他走出了这个院子,身后的一切他可以不看,不听,装做一切都不知道,那他就不必冒任何被怀疑的风险,帮他家人出逃,对他来说是只是有害而无一利的。
云舟说道:“若事情真如公子所言,只要娘和弟妹能安然无恙,小舟就是死了,也感激公子。”
宁镜看着眼前少年一脸的坚决,不由地想到了宁家班那帮师兄弟们,从小一起咿咿呀呀地吊嗓子,练功,吃一锅的饭,睡一张大铺,没吃的时候,一个馒头能掰成十块,一口汤水喝到最后瓢上的最后一点油荤子都能舔得干干净净,他们大都是师傅捡来的孩子,并无血缘,但从来没人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
师傅就一个女儿,他们的师妹,宁如梦,打小他们最宠的小是她,宁家班十五口人,除了师傅师娘,还有两位大师哥,剩下的都是些小娃娃,师妹虽不是最小的,却是最受宠的,连底下的小师弟小师妹也都爱黏着她。
恍惚两世,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公子?”云舟见他不说话,轻声唤道。
宁镜咽下心底翻涌上来的苦涩,说道:“你若真帮我救了他们,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护你平安。”
方舟郑重地点头,眼里充满了对他的信任。
说了许久的话,加之昨晚的折磨,他有些消耗过甚,方舟出去之后,宁镜躺在榻上,感觉疲累,却睡不着。
他骗了云舟,一旦他的家人离开永安,必定会引起宣离的注意,哪怕她的家人顺利到了漠北,他留在永安也是危险万分。他的家人所知不多,也不曾见过他,尚有一丝活命之机,但是方舟知道得太多了,替他救人必然会暴露行踪,那便必死无疑。
为了能救宁家,他已抱了必死之心,自渡尚难,何以渡人?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宁镜躺在锦被中,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实在疲惫得厉害,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梦中他回到了十二岁,那天师傅高兴地踏进院子,两只手里都拎着两大块肥瘦相间的猪肉,一众娃娃见了肉,纷纷把手里的家伙都扔了,围了过来叽叽喳喳一片。
“师傅师傅,这是给我们吃的吗?!”
“哇!好多肉啊,师傅!”
“师傅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肉!”
师傅本来喜滋滋的脸一下子便板了起来:“混帐东西,是没吃过肉吗?都给我去练功去!”
他们进了永安城也一年了,永安繁华,贵人们给的赏钱也比外头人多,但这繁华之地贵人们眼光高,竞争也激烈,他们虽说不需要再饥一顿饱一顿,但也不是顿顿都能吃到肉的,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肉,瞬间都馋得直流口水,哪里听得进去其它。
“今日是能吃肉,但……”师傅话还没说完,众人一下子都兴奋地欢呼起来,师傅连忙板起脸大声道:“没大没小,没大没小!”
宁镜看着这一众笑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众人欢呼够了,师傅才接着说:“昨日那出贵妃醉酒唱得好,得了贵人青眼,下个月咱们要去芙蓉园里头唱出一出,这肉是你们挣的,师傅也还给你们吃,下个月十五,你们可得好好唱,知道吗?”
“芙蓉园?!是那个皇上的芙蓉园吧?”大师兄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是真的吗?”
众人一听皇上,有惊有惧有喜,一时都眼巴巴地望着师傅讨论起来。
师娘这时从里屋走出来,笑咪咪地接走了师傅手里的肉,师傅这时眼神也凌厉起来:“来的都是宫里的贵人,说是听腻了永安的唱腔,想换个新鲜花样,这一次,可不是唱好了几两银子,唱差了饿几顿的事儿了,一个个的,都给我好好练着!”
芙蓉园?
宁镜腾地想了起来,就是芙蓉园!
不能去!师傅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