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成功了吗?”贤人问他。林雨行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左胸到右腹的那道最大的伤口:“这就是下场。”那是他第一次被荆棘贯穿,第一次领会到来自意志层面的剧痛。剧痛之下他一度昏迷,又凭着狂热剂强制清醒,他疯了一样几度硬闯,他那时还无比崇敬先师,先师的御虚诀让他在华奇协十年四百多场对外防御战里没输给过任何高手,然后他就像个飘萍落叶一样被参天的荆棘无情贯穿、高高拍飞、又重重扫落在岸边。直到他绝望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他仍然无法接受他救不回小百合这个事实。更绝望的是,他发现身上这些伤口他治愈不了。他用完了携带的所有药物,用尽了他掌握的一切治疗手段,没有一道伤口是能够完好愈合的。林雨行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一刻的绝望,这是他成为奇术师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挫败。从未吃过的苦。好像曾经那些不想做人的念头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搞笑,所有的声音都在意志深处嘲讽着他——少年不知生死重,你算个什么呀?他惯于拨弄人心,他一眼就能看透虚伪底下的真情假意,可他现在面对的敌人不是人类,是天生天长的虚无荆棘。连植物都算不上的东西,因为它们没有实质,也没有生命。它们只是被纯白养育了无数岁月而诞生的天然屏障,却只需用最简单的横扫攻击就能让他这样的绝代奇术师溃不成军。林雨行那时候还在认为荆棘海的彼岸就是永生乐土,是这些天然屏障隔开了生与死,让死者无法复生,让生者无法偿愿。他仍是一个倔强不服输的人,他最后一次拼尽全力想要冲破封锁,然后如他意料中那样,他引动了荆棘之海的暴怒,那些寂静、诡异、不可名状的恐怖屏障以一种滔天狂暴的姿态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甚至甩出这片坐标系。他被甩到了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是一个位于时间停滞之所与现世之间的,人造出来的隐藏空间。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几度清醒,又痛得昏过去,很快又被痛醒,意志层面的折磨,连麻药和止痛呪都没用,一身无法愈合的伤口,让他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适应这样的生命状态,他觉得他应该去死,死了就没有痛苦了,可他又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败在这个地方,先师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他做不到。在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质疑过先师的伟大。直到他终于能勉强站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身处的地方,是一间研究所的门口。门外是一条坍塌的时空通路,一丝缝隙都没留下。门内是一个超前于时代的研究场所,因为不是现世的空间,这里一丝蒙尘都没有,无数的瓶瓶罐罐、机械材料、笔记残卷,被研究所的主人分门别类地存放在此处。他看完了研究所里的资料,得知了这就是程万锦和解良人共同建造的「梦中的研究所」。原来在他之前,他的师兄先辈一直在想办法渡海。他不知道他们两个成功了没有,他只见到所有先辈的足迹在这里汇合——失踪的程万锦,一去不回的解良人,字迹清晰仿佛墨水尚未干透的研究残卷,以及研究所门外那条、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时空通路。林雨行知道解无常想要百花术做什么了。解无常不是为了站在世界之巅,他凭着白日梦操纵了sabit高层,他早就站在世界之巅了,他要的远远不止于此。他也要去荆棘海的彼岸,他要攀上永生乐土。体质所限无法使用时空法则的他,即使做出了白日梦这样的逆天绘卷,也不过是短短两百余载的寿命,到这一年,他的寿命早已过半,他的宏图霸业却刚刚开始,他岂会甘心服于命运。他和他是一样的人。解无常没有骗人,他确实认为只要想办法过了荆棘海,他就能获得永生。他设了大局让林雨行身先士卒,也是想看看真正的衣钵传人有多大能耐。林雨行让他失望了,连一个合格的炮灰都算不上。当然,解无常更是炮灰,他无法直接从时间停滞之所去到荆棘海岸,他只能寻找现世残留的那些时空通路,也确实被他找到一条,他成功来到梦寐以求的此岸——从那条时空通路的坍塌情况来看,林雨行判断那里发生过一场巨大的爆炸,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解无常想出了摧毁荆棘的办法,然后引起了荆棘海的暴动,他不但渡海失败,吃完了全部反射回来的能量,还把来路都给炸塌了。大概是在纷繁的帮助下他才能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