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道:“是不贵,街上给人写状子的讼师,一份状子还要一百文,算命的胡诌几句,还要二三十文呢。但公屋,本就是朝廷出租给在京贫苦者容身的,如我这样孤身女子带个侍婢的,也只可租一间。““哦,如此。”姚欢明白了。她数月前从皇宫出来时,去打探的店宅务事宜,不如李师师今日说得准确。去店宅务登记入住的房子,其实就好比北宋的廉租房,价格低、管理严格,自是不允许单人占好几间。这么说,就算朝廷一直不限制临街的民居开窗开门做生意,自己要通过租赁廉价公屋的途径开个体面些的轻食咖啡馆也不好办,最多就是凿个窟窿面向大街做外卖了。别说新琶客的规模,就是沙县小吃也做不了哇。看来还是得多花些钱租私人的商铺。要不,拉李师师合租个大一点的?姚欢记得,她看到过星巴克有些选址,亦是闹市体面的商铺,隔墙就是早教机构或者健身会所。既如此,她也可以和李师师商量商量,按面积比例承担房租。况且,李师师创业,如果是要做外教坊那样的机构,和自己虽然不在同一条塞道上,确实可以客户资源共享的。毕竟,有宋一代的文官俸禄颇高,四五品官的家里已经能养得起两三名歌姬了。若官人们上朝前常来喝咖啡,又知道隔壁就是个出高素质歌姬和琴人的地方,没准还能带动李师师学员们的就业形势。姚欢想到这里,正准备敞开思路,与李师师交个底,隔壁却传来一阵美妙华丽的丝弦之音。凝神细听,乃一段由筝弹奏的《流水》原来,这段相隔两个五度按音加滑音的筝谱,宋时就已经用了。李师师是弹琴出身,对筝与琵琶的曲谱也都不陌生,她亦听出来,向姚欢道:“这是筝谱的《流水》隔壁那起人,今日又请了乐师?”仗势欺人很有意思(下)《高山流水》本是一首琴曲。春秋战国时的楚人伯牙,琴艺高超。一次,雨过天晴,他在汉江边鼓琴,心中想到高山耸峙,弹完,却听在旁静观的一位樵夫道:“巍巍兮若泰山。”伯牙再鼓一段,那位樵夫又道:“洋洋兮若流水。”这个樵夫叫钟子期,被伯牙视为自己的知音。后来,伯牙听说钟子期死了,哀叹世间再无懂自己琴曲的人,自己又何必再拨响琴弦,遂摔碎了自己的琴。姚欢上辈子,业余学的是筝,听老师说过,琴曲的《高山流水》已失传。筝曲的《高山流水》则有好几个版本,浙派记谱与鲁派记谱便大相径庭,今日隔壁那位乐师弹的,是浙派记谱的《流水》一段。此刻,听得隔壁筝声渐息,姚欢正欲问问李师师,她平时弹的琴曲,与筝曲版本的区别在何处,却见李师师柳眉微蹙,面色肃然。“是她,是她,从前她弹流水这一段时,每隔一个按音,左手都会更重一些。我问她为何,她说筝弦的音,与琴音比,本就过于柔媚,她喜欢抚筝时能少些阴柔之气,大开大合,方能显出流水的浩浩汤汤、波澜涌动之意。”这般喃喃道完,李师师起身,挪到墙角,贴着耳朵听。再高端的酒楼,包间的“墙”也是薄薄木板,隔音效果并不好。只是,筝曲停了后,李、姚二人只听那厢此起彼伏的各色男子语音,却听不见女子的应答声。姚欢正疑惑时,筝声又响了起来,细细辨来,乃是一曲《梅花三弄》姚欢看着李师师道:“这是梅花三弄?也是古琴曲来的?”李师师点头:“我拜云山小院的姜太公习歌前,在一位内教坊出宫的乐师那里学琴。他的弟弟,则擅抚筝,收的女徒弟小我两岁,却先入师门,我唤小师姐。我觉得,今日隔壁抚筝的,定是小师姐。她虽习筝出身,却更爱琴,故而所练筝曲,往往都从琴曲而来。并且,她弹梅花三弄,最后有一个用力的劈音,很是古怪,旁的筝人,不会用此法。”哦,原来遇到同门了。但姚欢阅读着李师师的面部微表情,实在也辨不出她有什么惊喜之意。也是,故人未必是好友,偶遇故人,也未必不亦乐乎。虽然李师师到目前为止,看起来是个挺有胸襟的女子,但自己不清楚原委,还是不要凑上去说“要不要等她完事了,请过来叙叙旧”之类的话。果然,李师师并未再说下去,又挪回了食案前,不知想起何桩往事,双眉倒似拧得更紧,沉吟着饮了口酒。然而,她酒杯还没放稳,就听隔壁吵闹起来。这一回,能听见女子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