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期间京城人家走亲访友,皇宫里也不例外。后妃们家人进宫探望,命妇们给帝后拜年,热热闹闹。随着殿内响起"皇后娘娘驾到——"热闹的人们停下闲话,施礼恭迎。"免礼。"皇后的声音传来。诸人抬起头,神情惊讶,皇后宝座前竟然不是只有皇后一人,身边多了个宫妃。妃子的肚腹隆起。殿内些许骚动,都认出来了是那个被打入冷宫又有了身孕的贤妃白氏。听说皇帝常将白氏带在身边,朝官们倒是常见,她们这些命妇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是说皇后对白氏被皇帝带在身边,觉得威胁了皇后地位,极其不满,跟皇帝吵了很多次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皇后竟然让白氏跟自己走在一起。皇后被迫的但皇后脸上带着笑意,也不是冷笑……"小心点。"皇后转头对白瑛说,又吩咐宫女,"快扶她坐下。"宫女果然扶着白瑛入座。座位就在皇后宝座一旁。白瑛神情怯怯,不肯入座:"娘娘先请。"皇后不再谦让坐下来。白瑛也坐了下来,看着殿内的命妇们脸上的震惊,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真是有意思,宛如一夜之间,金玉公主变了个人,皇后也变了个人。金玉公主就不用说了,年前朝堂里外都传遍了,洗心革面,驱散了美侍,为朝堂求来贤臣,又挥金建善堂。现在过了年皇后也变了。祭天的时候,跟皇帝吵架,回来后帝后都没有再见面,直到年节的时候,皇后来见皇帝了,竟然说自己错了。还对跟在皇帝身边的她嘘寒问暖。皇帝都被吓到了,问皇后想干什么。皇后流泪说:"我能干什么我兄长来教训我了,我以后会做个好皇后,为陛下解忧。"皇帝将信将疑,杨家人什么性情,他也清楚的很,竟然舍得劝说皇后,而不是火上浇油皇后说:"陛下看我以后怎么做就好。"于是这个年节,皇后不再恼火白瑛跟着,甚至帝后同行的时候,还将主动错后一步的白瑛拉过来。又主动要带她来见命妇们。说什么让她一起享受朝拜,增气运,邪祟难侵。同时主动召太医随身,以免白瑛有任何不适。这关切,白瑛都挑不出错。宴席散了后,旁观几日的皇帝终于相信妻子变了。"我也没变,先前虽然当了皇后,但其实战战兢兢,总怕再有波澜,以至于性情乖张,被兄长训斥一通,终于大梦醒来,陛下真的是大周皇帝,我们不会再有那种一道索命圣旨悬在头顶的日子了。"皇帝听到皇后这话,眼泪差点跌落,是啊,不会有那种日子了,不会了。他现在是皇帝,不会再被谁赐死。"媛娘。"他忍不住握着皇后的手。皇后也握着他的手:"我们不说过去了,陛下,您好好看着吧,我能当好你的妻子,也能当好这个皇后,我们夫妻同心,家宅安宁,国朝安宁。"于是为了国朝安宁,皇帝当晚歇在了皇后宫中。第一次没有带白瑛在身边。"不仅如此,今天一大早,皇后将身边一个宫女给了陛下,陛下封了美人。"王德贵小声说,看着白瑛的脸色,还是又补了一句,"那宫女是皇后兄长杨春前几天送进来的。"白瑛抬手将面前的茶杯扫在地上。脆裂声回荡在含凉殿内。殿内的宫女内侍都低着头一动不动,王德贵也不去捡茶杯。"皇后是不是劝陛下,既然能有一人有孕,就多宠幸几个,好开枝散叶"白瑛说。王德贵低头应声是。这话也不稀奇,从她有孕那天开始就不断有人跟皇帝讲,后宫的妃嫔,皇后,甚至还有臣子,但皇帝都不理会,只一心一意守着她。白瑛知道那是皇帝不信任这些人。现在皇帝却接了皇后送的美人。这不是一个美人的事,这是陛下对皇后的信任。皇后是蠢人。但如果蠢人有了皇帝的信任,也能变得很可怕。杨家怎么说服的皇后她甚至还偷偷用三清铃碰触皇后,看看是皇后入了迷障,还是自己入了迷障,但结果都没有。皇后还是对她温和地笑,比皇帝看她还爱惜。真是一个贤德皇后。白瑛抬手,王德贵忙抓过一旁的茶杯递过去,伴着清脆声响,茶杯碎裂。白瑛吐口气:"行了,收拾了吧。"脾气该发要发出来,但一直发脾气没用。王德贵对室内的宫女们摆手,宫女们忙过来清理碎瓷。"不如把中丞叫回来吧,查查杨家。"王德贵低声说。定安伯一家离开京城后一直住在老家,为了不打草惊蛇,张择没有把定安伯一家诱骗回京,而是带着人去了他的老家。虽然监事院留了人手给白瑛,但到底不如张择用起来方便。白瑛摇了摇头:"不急,不管怎么说,宫中目前有孕的只有我一人。"还有时间。她最近运气是不够好。可见都是因为那个扫把星。"问问中丞,查的如何了"她说。王德贵应声是。…………过年间的三曲坊内更是喧嚣。布置精美文雅的室内,醉酒的男女已经没有了刚进门时的端庄仪态。琴声,歌舞,也更加纷乱。"高兴啊。"坐在正中的男子敞着怀,带着醉意拍着大腿,"今年真是过个高兴的年。"旁边有人笑说:"国舅说错了,应该是年年高兴。"国舅杨春看身旁的人。此人膝头摆着琴,似乎正准备弹奏。杨春伸手拍他的肩头:"沈青,真是多谢你,按照你说的告诫了皇后,皇后真听进去了。"这些年皇帝跟皇后的关系看起来如旧,实际上越来越不好,这一点杨家感受最直接。皇帝登基五年了,杨家的封赏少的可怜。杨父在家没少咬牙抱怨。他也是委屈的很。皇帝有今天,离不开杨家,如今日子好过了,就不把杨家放在眼里了。但皇帝真要忘恩负义,最终倒霉的还是他们。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皇后与皇帝修复关系。"国舅客气了。"沈青说,"皇后与陛下是结发夫妻,历经苦难,到底是心心相映,一点即通。"通什么啊,以前也劝过,根本就没想开过,没想到这次他再去劝,竟然真听进去了,杨春也很高兴。"国舅与皇后同心,想陛下之所想,忧陛下之所忧,与陛下同悲喜,自然就能成为一个贤德皇后。"沈青含笑说,握住了杨春的手。杨春饮酒的燥热瞬间散去,心神宁静。沈青的声音再次传来。"国舅用心说,娘娘就会听进去。"用心。杨春看着他,慢慢点头:"我会用心,我与皇后同心。"沈青松开手,俯身施礼:"沈青先退下了。"杨春含笑点点头,看着沈青退了出去,他则端起酒杯,脸上带着木然的笑,一杯,又一杯。室内的琴声,美妓的歌舞声,都被拉上的门隔绝。走廊里黄娘子含笑而立,拉开另一扇门:"沈琴师请。"沈青走进去,黄娘子在后跟进来,将门关上。"这些蠢人都生了心思,接下来有热闹瞧了。"她笑说。沈青从袖子里拿出竹笼。竹笼里的蝴蝶安静不动。"娘娘最近很少醒来。"黄娘子担心地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先前。"那晚本来要引娘娘来的梦境突然打断,沈青说原本给白小娘子织造的梦境也被打破了。白小娘子本性渐显,梦境有些难控制,不想让娘娘冒险。但黄娘子不太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借着截住信,跟周景云表明娘娘的事。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还是让娘娘醒来后告诉他更好。"既然娘娘已经见过他了,就该让他知道。"沈青说。但周景云不信啊,岂不是添乱沈青笑了:"我要的就是他不信,他不信,就会问。"黄娘子迟疑一下:"你是想要让他问白小娘子,是不是娘娘"沈青笑着点头:"问什么都行,只要问,他问,她也问,有问才有疑,有疑才有惑,有惑就有念,有念…"他看向竹笼里的蝴蝶。"念就能生息。"到时候不用他织梦,梦自生了。…………除了京城,整个大周都沉浸在年节中,而且又要迎来上元节。冬日艳阳下,登州城的大街上不断有小童们举着各色花灯跑过,除了街边的店铺,还有不少人挑着担子叫卖花灯。或许是因为做花灯生意的人太多了,挑担子的小贩也不得不抢生意。当看到一个妇人挎着篮子从一间糕点铺子走出来,小贩立刻冲上去"大婶,挑一个花灯吧,有年年有余,节节高升,花开富贵——"一连串的话蹦出来,那妇人被逗笑了。"你这人花样还挺多。"她笑着说,驻足看花灯,似乎再斟酌。那小贩指着其中一个:"大婶,这个莲花灯好,吉祥如意,只要五个钱。"妇人摇头说声谢谢,继续向前走。小贩拦着追上:"那这个呢周公吐哺。"妇人看他一眼,再次笑着摆手向前。"还有景星庆云,还有——"小贩锲而不舍。妇人突然似乎恼了:"别问!"她瞪眼看着小贩。小贩握着花灯愣了愣,讪讪:"也不贵——"妇人恢复了温和:"我不买。"她看着小贩,缓缓摇头,"别问了。"说罢越过小贩向前去。小贩这次没有再追上。"庄夫人。"街上响起喊声。刚走过去的妇人回头,见是两个妇人跟过来,手里都拎着篮子。"你也来花糕啊""刚才怎么了"她们关心地问,看向路边的小贩。庄夫人有些无奈:"做生意的,非要我买花灯,家里又不缺这个。"两个妇人忙点头"别买街上的,不好看。""我知道哪家花灯好,明日给你送去。"庄夫人说着不用了,跟着两人结伴一起向前去了。那小贩看着她们的背影一刻,将担子挑起,沿着街再次叫卖,汇入热闹的人群中。